1970年代 我的乡村教师生涯(93)

2020-03-30 07:00:00 发布来源: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看到报道,我曾去离沭河仅有一公里的现场参观。只见一片红色石板上,有一个个鸭脚状的大印想像当年众多恐龙在这里喝水觅食,相互残杀,不禁毛骨悚然。

恐龙们踩踏过的泥沼地,后来沉积为紫红色砂岩,在莒南西部分布极广。石匠们开采出来,除了用于建房,还用作石碑材料,做成磨盘、碓臼、喂牲畜用的食槽等等。我在宋家沟小学教体育课时自制教具,曾用这样的石头磨成一个圆球,以代替铅球。

1980年春天,我带着老师去拉红石,并不知道这儿曾是恐龙的天下,只想着将石匠们打成的方方正正的红石装上拖拉机,运回去建成漂亮的新教室。我和同行的老师走进深达几十米的石塘,在大堆成品石头上搬起一块,扛在肩头,沿着塘壁上陡峭弯曲的小道往上走。一块石头五、六十斤重,我们一步一步,气喘吁吁。放到拖拉机上,再走进石塘扛上一块。艳阳高照,春风狂躁,采石场上红尘飞扬。我们扛一会儿石头,每张脸都被画成了关公。装满一车,由一名老师押车,送回联中。12马力的拖拉机,车头上只能坐一名司机,我们便站在车头与车斗之间的大铁杠上。山路不平,行车艰难,颠簸一路,我觉得全身像散了架。恰在那时,我老婆得知她娘家村里有人去拉红石,路上翻车,死了俩人,对我十分担心,让我雇人装车。但我只想着省钱,不听她的劝说。好在我们扛石头弄得脸红似公关,可以辟邪,往返无数趟,从没出过事。

6月底,两排教室竣工。我带着老师、学生用放学之后的时间,劳作数日,用建房剩下的乱石垒起院墙。有个大队干部过来看了问我:“七四年,联中盖九间屋,管理区抽了三个大队干部、两个会计,还累得不轻,你这回是怎么弄的?”

我怎么弄的?我硬着头皮干,豁上力气拼呗。开工后的两个月里,我只歇了半个星期天。老师们也牺牲了好多休息时间,学生们也都搬过石头,抬过木棒。

现在想想,全校师生那时候真是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尤其是那些民办老师,教学任务沉重,家里还有一大堆农活等着他们,但他们从不拒绝我的安排,在课余时间出大力流大汗,毫无怨言。

这种事情,也只能发生在“教育的春天”。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全国各级学校的无数老师,都曾这样豪情满怀,这样无私奉献。

 

 

                           二十九、一个念头

 

1979年的一个秋夜,我萌生一念,从此改变人生方向。

本来,我考上公办教师,是想在教育行业干一辈子的。被任命为古城学区负责人之后,这个志向更加明确,打算兢兢业业干到退休,像宋家沟几位老校长一样,回家居住,直至就木。

那天晚上,我在联中办公室备完课,随手拿起书架上的一本刊物翻阅。那是一本《山东文艺》(《山东文学》的前身),上面有一位知名作家的创作谈。他讲,在家务农时迷上文学,从此走上创作道路。我读着读着怦然心动,想起了古人的话:彼,人也;予,人也。彼能是,而吾乃不能是?

那个秋夜我浑身发烧耿耿难眠。似电光石火的一个念头,将我的前途在一瞬间照亮。下定决心要当作家,认定自己这辈子是为文学而生。

像吃了迷魂药,不知天高地厚。我读书那么少,严重缺乏文学素养,却带着一股愣劲儿干起来。那时正好放了秋假,妻子已经怀孕,我白天帮家里干活,晚上就在油灯下写小说,经常写到半夜。我的第一篇小说叫《烦恼》,八千字,写“文革”中贫管会在学校里“瞎管”,给老师带来诸多烦恼。写完抄出,于1028寄给了《山东文艺》。

我当时找了一个日记本做投稿纪录,在扉页上工工整整写下了一句话:

 

理想之花最终将在不怕碰壁、永远上进的人手中。

 

此后,这个封面有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图案的蓝色日记本上,便有了一条又一条纪录:哪一天,投给哪家报刊什么作品。上面记载,1113日,我给《山东青年》杂志寄了短篇小说《表姐》。122日,又给《山东文艺》寄了短篇小说《喜悦》。

寄走这三个短篇,我望眼欲穿,等待消息。学校订了这两份刊物,每当新的一期送来,我急忙翻看目录,希望上面能有我的名字。然而,接连几期都没见到,却接到了《山东青年》的信件。拆开看看,稿子完璧归赵,附有一封铅印的退稿信。我失望,我不服,在日记里写道:

 

幼苗乍出土,

便遭冰雹摧。

叶颓心未死,

干颓意不灰。

深责浮躁习,

重挥蠢才笔。

勤勉且努力,

使我心愿遂。

(赵德发)

责任编辑: 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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