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代 我的乡村教师生涯(96)

2020-04-02 07:00:00 发布来源: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几天后,我接到了一张汇款单,上面注明:稿费五元。我想让同事们分享喜悦,立即去供销社中心店买了五块钱的糖块,回到学校,分发给所有的老师。

暑假后开学,古城联中的新教室全部装修完毕,安好门窗。四个初中班的学生,欢天喜地坐了进去。

八月中旬的一天,管理区电话员过来告诉我,公社党委让我去一趟。我以为是开会,就骑车去了。到了那里,秘书石振礼把我领到组织委员葛维京的屋里。老葛与我握握手,笑道:“小赵,从今天起,你跟着我干。”

我不知他为何这么说,他拿出一个红头文件让我看。那是莒南县委组织部给相沟公社党委的任命书,内容是让我担任党委组织干事。

老葛对我讲,组织干事周学义被调到县委组织部,公社党委决定,并报县委组织部批准,由你接任。他向我介绍了组织干事的职责,强调了这个岗位的重要性,让我好好工作,不辜负组织的信任。接着,就让我开始干活,整理一份材料上报县委。

下午我回家住下,向父亲说了这事。他说,组织部门可不简单,提拔干部,发展党员,权力可大了。他问我:这件事你早不知道?我摇摇头说:不知道。他说:组织部门,真能保密。

后来我听说,当时公社党委组织干事空缺,物色了两个人选,一个是我,一个是供销社文书小冯。但是,公社党委班子经过一番讨论,最终选定了我。我到党委工作时,遇到这么一件事情:当时整个相沟只有供销社买了一台彩色电视机,公社大院的干部们经常在晚上去看。这天晚上,党委书记蒋立鹤也去了,我也去了。那天是周六,小郑的未婚妻从县城来了,在小郑住的供销社会议室里屋待着。九点来钟,我们外面看得津津有味,小郑从里屋走出来,说一声:“太晚了,别看了”,啪地一下关掉了电视机。我们灰溜溜走上大街,蒋书记气愤地说:“这个小郑!”

老葛与我谈话后,第二天我去石崖,先不声张这事,只和炊事员小张说:你给我做一桌菜,买几瓶酒,我中午要和老师们喝一气。等到上完课,我把十来个老师召集到办公室,让小张把菜端来,把酒倒上,才讲了要调走的事情。老师们个个发愣,都说想不到。有的说,赵主任来了一年,咱们联中大变了样子,怎么能突然走了呢?我向他们道谢,感谢他们对我的支持与帮助,他们纷纷表达对我的留恋之情。那天中午,好几个人都喝高了。

下午,我收拾一下东西,放在自行车上,与老师同学挥手告别,也告别了长达十年的教师生涯。

公社党委担任组织干事一段时间又当了秘书。这在亲戚朋友眼里,我是混出人样儿来了。可是,我忘不了1979那个秋夜。那个秋夜里萌发的念头,决定了我的一生,我不会放弃,不会更改。我想,当干部是临时的,我以后还是要当作家

  这个志向却不能公开。我想,咱没把文章发表出来就乱叫唤,人家肯定要耻笑咱;再者,公社领导与咱无亲无故,却把咱调到公社予以重用,不把工作干好实在说不过去。于是,我勤勤恳恳,把那个小秘书当得像模像样。

晚上九点之后,处理完公务,便到了我的写作时间。老婆孩子住在村里,我的宿舍灯火长明。我一篇篇地写,一篇篇地寄,寄出去后,人家很快再寄回来。好在我是秘书,邮件直送我手,否则还真丢不起那个脸。有一回我将一篇小说寄往河北沧州的《无名文学》,照样遭退,我悲伤地在日记中写道:“无名尚不许,何望成名哉!”

悲伤过后,我认定失败是成功的老娘,不但不收敛,反而想大的干大的了。1981年,相沟公社党委书记学习外地经验,在全县第一个推行农业联产承包责任制。我目睹农民的欢欣鼓舞,意识到这是农村的一次历史性变革,心中窃想:当年柳青写合作化,一部《创业史》成了经典名著,我何不抓住机遇迅速成名?好,就这么定了!经过两个月的准备,5 月份开始了这部作品的写作,每天都干到凌晨一、两点钟。这是纯粹的“地下活动”,公社大院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半年后稿子写成,10万字的一个大中篇,我把它寄给了北京一家大型刊物。我想,这一篇题材新颖,发表没问题,获奖也是可能的。没料到,我刚做了十来天的美梦,稿子退了回来。我如遭雷击,身心俱伤,头发大把大把地掉,脑后还出现了两块斑秃,明晃晃地像两只愤怒的眼睛。有一天我觉得鬓角发痒,拿手一抹,嗬,一个鬓角掉下来了……

(赵德发)

责任编辑: 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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