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征文‖响在黄河故道上的爷爷的独轮车

2021-04-05 10:49:26 发布来源:大众报业·大众日报客户端

山上的花正顺序开放,新叶青翠欲滴,小鸟叽喳好奇,温柔的风扑面而来。

岁月就这样,带我们又来到了一年清明。

清明——这两个字多好。

看那“清”字,青草一片,在水一旁,透露出春的气息。

而那“明”字,因日月交相辉映,使人眼前一亮,黑暗和蒙昧告退了,大地被光明覆盖。

清明时节,是春气萌动热烈的时节,敬祖,寻根,怀念,惜春,它携着深邃,从遥远的过去一路走来……

故乡、故人、故事,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跃然于眼前,而清明,给了思念最郑重的仪式感。

大众日报客户端联合大众日报丰收副刊推出主题征文活动“清明时节”,向每一个远行的生命行礼,相聚和别离的命题,在今天再次开启。

在繁忙的日子里,停歇一下脚步,看看天空,念念过往,思考一下来去归处。

征文要求:

字数不限,有配图和视频更好。

投稿邮箱:

liujun0519@126.com

  

□ 王秀梅

爷爷的独轮车,和家里的其他破烂物什一起,堆放在老家西厢房的墙角里,上面挂着些粘粘连连的蜘蛛网,也挂着一种荒芜的落寞。

对于拿着智能手机、开着私家车的孙辈们来说,独轮车所牵系的那一段岁月,太遥远也太陈旧,好像穿得时间太久、漂洗次数过多的旧衣衫,又轻又薄的,似乎经不起小手指这么轻轻地一戳。弟弟就不止一次地提出来:这么久的老古董,早该扔掉了。弟弟的提议,理所当然地在父亲那儿碰了钉子--这独轮车是你爷爷的宝贝,扔掉了老人家会心疼的。

伴随了爷爷几十年、不知走了多少路程的独轮车再也不会吱吱呀呀地唱着歌上路了。它的主人,我的爷爷,在西去的路上已走得很远了。

我总觉得,爷爷是沿着黄河故道走的。

我的家乡鲁西南,在历史上曾是有名的“黄泛区”。记得上小学时家里的墙上挂了一幅我们所在地区的地图,有事没事的,我喜欢趴在地图上乱看。说是乱看,是因为许多符号看不懂,看来看去总是懵懵懂懂的。不过,这张地图让我记住了一个名词:黄河故道。在那张有点发黄的地图上,这几个字很张狂地爬满了地图的下半部,或横或斜,或躺或卧,曲曲弯弯,纵横交错,让我看了禁不住胆战心惊:黄河的哪一次决口,不是伴随着灾区百姓痛彻肺腑的哭声呢--脱缰野马般横冲直撞的洪水中,房子没了,家园毁了,他们只能迁徙奔波,走上漫漫逃荒路。听爷爷说,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是坐在独轮车上离开了黄河边上的老家--一个叫篦子王的小村庄,来到现在万福河畔的武寺村安家的。

我的曾祖父决定离乡背井的时候的心情,大概我永远无从得知了。木制的独轮车吱吱呀呀地向前挪动着,上面放着他们全部的家当。天上毒辣辣的日头喷射着烈焰,晒得沙土滚烫滚烫的,人的脚根本不敢在上面久留。我的爷爷,就是在独轮车吱吱呀呀的歌唱声中,开始了他沿着黄河故道的第一次游历。

野性难驯的黄河一次次决口,给我的乡亲们带来了一次又一次的苦难,但也磨砺了他们坚韧不拔的性格和四海为家、随遇而安的豁达胸襟。流浪,这个在别处的人们看来充满痛楚与伤感的字眼,对他们来说则可以相对容易地接受。流动的黄河,赋予了爷爷热爱流浪和隐忍不屈的性格,所以,在以后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里,爷爷和他的独轮车才会沿着黄河故道一直吱吱呀呀地吟唱不已--我一直这么理解爷爷,理解他每年一次的沿黄河故道的游历。

家乡的土地由于黄河一次次地决口而多半变成了盐碱地,贫瘠不堪。每年春天,村子周围的庄稼地远远望去白花花一片,全是翻涌上来的碱花。这样的庄稼地种些不太挑剔的地瓜之类的粗粮还差强人意,若想种小麦之类的细粮就不行了,忙活一冬一春,收获的麦子有时连种子也不够。为了养活八个子女,一到农闲,爷爷就推着它的独轮车吱吱呀呀地上路了,靠走村串户买些东西贴补家用。

从篦子王走出来的爷爷是一个手艺不错的篾匠,每年夏末秋初,爷爷将他农闲时做好的印着“精工制作”字样的梳头篦子、农村大姑娘小媳妇织布机上用的“矩”打点好,往他的独轮车上一放,就吱吱呀呀地上路了。爷爷每次出门的时间都在个把月左右,独轮车吱吱呀呀地碾过黄河故道漫漫的黄尘,碾过爷爷的青春和壮年,把爷爷变成了一个白胡子飘飘、寿眉长长的老者。

我们从来没有听爷爷说起过出门在外的艰辛。黄河当年肆虐的痕迹,早就被时间用另一副面目掩盖起来,平坦如砥的黄淮平原上,一望无际的秋庄稼正孕育着又一个丰收的年景。爷爷和他的独轮车,就在这一片漠漠的绿色中移动着,并逐渐消融在这一片绿色之中。这一幅景象并非我亲眼所见,但它却时时浮现于我的脑海中,竟成了现在的我对于爷爷最深刻的印象。

爷爷上了七十岁,在城里的父亲和叔叔都极力反对爷爷出远门,爷爷不听,他说:哎,你们是怕我上路渴着还是饿着?这一路的人我都熟,到谁家不给口水喝,给碗饭吃?你们让我在家里闲坐着,我才会憋出毛病呢!父亲和叔叔拗不过爷爷,只好由了他。对于听惯了独轮车吱吱呀呀吟唱的爷爷来说,每年一次的沿黄河故道的游历,已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成为他的一种生存状态,再也无法从他的生活中离开。

爷爷最后一次推着独轮车上路是七十六岁那一年。个子高高、身板依然硬朗的爷爷,穿上他出门才穿的那件深蓝色的棉布长袍,走向靠在墙角的独轮车。爷爷蹲下身来,检查着他的独轮车。这时,院子里传来很重的物体倒地的声音。等爷爷跑出屋门的时候,奶奶已摔倒在屋门前。

奶奶得的是偏瘫,三年后,奶奶离开人世。

爷爷谋划的那次出门没有成行,他的独轮车从此得以赋闲。

八十三岁那年,爷爷无疾而终。

我再也听不到爷爷的独轮车吱吱呀呀、吱吱呀呀地唱歌的声音了,在黄河故道,在旷远的蓝天下,它曾经那么执着地响着,以无比生动的韵律和节奏……

责任编辑: 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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