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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坚信

声音里有一条秘密通道

可以直抵心灵

——《为文有时》

收到韩石山老师寄来的新书《次第春风到草庐》，在这本书的自序中，他写道：

我爱写文章，还爱写得跟别人不一样，跟自己过去写的不一样。这后一条，实际很难做到，可乐趣也正在这里。有人说，何必在这上头这么纠结，文章，平实出之，不就很好？古人有言：“辞，达而已矣。”

这个话，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辞，确实是达而已矣。但不同的文章里，会有不同的达法，同一篇文章，也可能有数种达法，为什么不选一个最好的达法呢？就是那个“平实出之”，也只有契合了这篇文章，才是真正的平实，最好的平实。正是这样的认知，让我在文章写法上，下了许多笨功夫。可写作的乐趣，不也正在这里？

在我看来，随笔是文章，散文是文章，就算小说，也是文章。凡是文章，意思要好，样子也要好。好比丽人出行，只有身佩琼琚，仪态万方，才更像个丽人。

今天为您读其中的一小节，读书的姿势，听听韩老师有什么不一样的看法。

读书的姿势

□韩石山

读书的好处用不着多讲，至于说是不是读书越多越好，这个话是劝说年轻人的，实际上谁也做不到的，因为越多越好，这个“越多”多到什么程度，恐怕很难有个量的把握。台湾有个作家叫李敖，写了很多书。此人经常口出狂言，他曾在一篇文章里说，白话文写作50年来，500年内，前三名是谁呢？李敖、李敖还是李敖。也就是说，他的文章是天下最好的。他还有一句话也是很自负的，说这世上没什么人是让他佩服的，他要想佩服什么人的时候就去照照镜子。就是说，他只佩服他自己。狂是狂些，但也不是没有一点道理，他有些见解，确实高人一筹。比如说，一般老师都劝学生多读书，越多越好，他认为不是这样的，并不是越多越好。他提出一个标准，就是古人说的“读书有间”。所谓“有间”，就是能看出问题、看出名堂，这个“间”在这里是间隙、缝隙的意思。能看出名堂的就是会读书，看不出名堂的就是不会读书，读得再多也是白搭。

他还说过一个小故事，他问他的儿子：“你每天都在读书，读了这么多的书，为什么不写作，不研究学问呢？”他的儿子说：“我觉得我读的书还太少，我还要再读得多一点。”听了这话，他对儿子说：“我要是把天下的女人都看遍了再结婚的话，现在还没有你呢。”

这个话猛然一听，让人转不过弯儿来，实际上道理很简单。假若一个人认为把所有该看的书都看遍了，然后再写作，再做学问，那就把什么都耽搁了。天下的书是看不完的，一个专业的书也是看不完的。这就好像找对象结婚一样，你不能把天下的女人都看遍了，然后再挑一个最美的结婚。你可以这样想：啊，我的妻子一定要是天下最美的。事实上谁也做不到。不等你把天下的女人看一遍，你就先老死了。读书的多和少，只是相对的，千万不要认为书读得越多越好，应该是会读书，有节制地读书。

人在年轻的时候，比如十几、二十来岁的时候，可以无节制地读，见到什么读什么，喜欢什么读什么。因为这个时期，精力旺盛，兴趣广泛，多读书没有什么坏处。再就是，在广泛的阅读中，可以发现自己的兴趣，确定自己往后的专业取向。如果到了30岁，还是这样无节制地读，很有可能是为读书而读书了，就是不变成书呆子，也会一事无成，把自己一辈子都耽搁了。

我有一个同学在学校学习非常好，后来高考考取一所一流大学，我考到山西大学，只能算个二流大学，可见他学习比我好得多。但是过了20年后，我们在一起闲谈，喝了点酒，都很兴奋，他向我提出了个问题。他叫着我原来的名字说：“某某，有个事情我就是悟不过来，论聪明我比你强吧，论勤奋我认为也不弱于你，为什么你就出了大名而我却依旧默默无闻呢？”

他说的这个勤奋，我知道是指他非常喜欢读书，出了校门还是一直读书。我想了想，就问他：“某某，你平常是怎么读书的呢？”他说：“哎呀！你可不知道，我晚上有时候读到一两点，白天只要不上班，也是拿起书就看。”我说：“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平常读书的姿势是什么，是坐着读还是躺着读呢？”

他说你问这个干什么，我说没别的意思，只是问问。他最后说了：“唉，我这个人就喜欢躺着读书，沏杯茶，把烟放在旁边。”我说：“这不就结了吗？”如果说我们两个人后来的发展有什么不同的话，根源是什么呢？根源就在于我们读书姿势的不同，我读书从来都是坐在桌子跟前读的。我睡觉以前也读书，那是哄自己睡觉的，我从来不把那样读书认为是读书，只是别人睡觉要吃安眠药，我睡觉以前要读几页书，有时候一页书没读完就睡着了。我对他说：“你那个读书不叫读书，叫享福。为什么呢？你读书的时候，你老婆肯定不让你做饭，你的儿女也绝对不会催着你去扫地或者做别的什么，他们经过你面前的时候都蹑手蹑脚，生怕发出一点响声影响了你读书。在他们看来，读书是神圣的，是不能受打扰的。传到外面，人人都说你是个爱读书的人，是个有文化的人，见了你都分外敬重。也就是说，你用读书这个办法，欺骗了妻子和儿女，也欺骗了世人，获得了家人的优待，获得了世人的尊敬。仔细想想，你这怎么能叫读书？这是一种最巧妙的偷懒的方式呀。”

我这个人和朋友说话就是这么冲，“嗒嗒嗒”，就跟打机关枪似的。他听了也不得不说：“你要这么说，还真有点道理。”我不能再说啦，要叫我再说，不是有“点”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现在社会进步了，说谁是个读书人，等于说谁是个文化人、文明人。说这话的人固然是赞扬，听这话的人也得想一想，掂一掂这话的分量。就是说，你的读书是不是有益于身心健康，是不是有益于国家民族，有益于社会进步。如果你仅仅把读书当作欺骗妻子儿女的手段，获取世人廉价称赞的手段，那么你有什么脸面面对“读书”这两个字呢？你有什么脸面面对洁白的纸张和墨黑的字迹呢？所以我说，在读书这个问题上，不要仅仅以“读书人”自满自得，要看一看你的读书出于什么样的用心，追求什么样的效果。当然了，也不能把话说得太绝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尤其是成年人，有自己日常工作的人，读书就是读书，不必有什么别的目的，只要身心愉悦就行了，修身养性就行了。还有一种读书，就是消磨时间，也无可非议。这样的读书，就和业余时间下下象棋、打打扑克一样，纯粹是一种娱乐、一种消遣。当然这样的娱乐，这样的消遣，比下象棋、打扑克要文明些，要高一个档次。只是这样的读书，也不要说得多么了不起，就像我的那位同学那样。

总之一句话，读书不是坏事，爱读书总是个好习惯。

策划：宋弢

朗读者：刘君

制作：陈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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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刘君     签审： 刘芝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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