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讳酸吧唧

忌讳酸吧唧

2016-12-09 大众日报 14版

  纸上博客
    □ 赵 峰
  忌口跟忌讳是两回事,千万别搞混了。忌讳是为尊者讳,为长者讳的禁忌,在传统文化里比比皆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都是下对上,卑对尊,幼对长的规矩。成了强势的一方,轻者可对弱势一方骂,重则可打,若还言就乱了纲常。这样的歪理邪说在“五四”时期,被鲁迅、陈独秀这些看穿传统糟粕的文化大咖们炮轰了一通。
  而忌口是指味蕾不兼容,每个人总有一些味道和食物不适应。我不大明白自己为什么小时候有那么多的忌口,不吃咸菜,不吃生蒜,不吃羊肉,不吃南瓜馅儿的饺子。吃饭就不大好打发,要是包南瓜及水萝卜还有胡萝卜的饺子,得单独给我弄出一些白菜的来。家里要是煮羊肉水饺,得用小锅单独给我另做。理由呢?应该是南瓜和胡萝卜弄成馅子,样子太难看。而水萝卜的辛辣味,处理不好的话,熟了就有股难闻的臭脚丫子味儿。
  成人后有些食物解禁了,但菜花一直不大喜欢吃,那个东西的模样实在丑陋,像肿瘤;还有很多人喝得津津有味的豆腐脑,我也不敢喝,那东西到了嗓子那儿就打旋儿,一不小心还容易呛上来。样子也不好看,像是开了颅腔的人脑。
  我喜欢吃醋,小时候乡下醋没大有好的,供销社有,记得好像八九分钱就能打一斤。我那时喝糊糊可以不吃咸菜,不放盐,但必须得放醋。我母亲说过不止一次,说我邪性。
  再后来工作了,经济条件好了一些,其他的都无所谓,就是吃醋绝对不吃散的,必须是山西陈醋,且是“四眼井”那个牌子的。我读高中的时候,在雷庆龙先生家吃过他家亲戚从山西带过来的地道的陈醋。那醋粘稠,好酒能挂杯,那醋溢出来不小心触到都粘手,一开瓶浓郁的粮食香就弥漫开,诱人的胃口。据说那等级的醋比油还贵。现在的很多醋都不需要粮食了,用一种冰醋酸在凉水里一搅就完。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在一家小报做事,和好友经常一起去一些小店吃饭。我们都不喜欢喝酒,吃饭的时候要了菜就一个人一碗陈醋,服务员看我们的时候都有些异样。早年见到村里有位从外边回来的酸吧唧的人,第一次听说了醋还叫忌讳。我不大明白,酸有啥错误吗?难道只有甜菜可以说,一个大大的虚伪融在忌讳里。读大学的时候,有位教修辞的老师本身也有点露酸头,讲到忌讳的时候,淋漓尽致地发挥了一番。很遗憾,词汇学没能给“苦”字作个伪装,甜是好事,苦也应该找个东西替代一下。
  邻村有美女,长得像阿庆嫂。手眼身法都带些表演的味道,大家背后都说她酸。后来找了个老公也酸,认识她的人都为她担心,这两个人混在一起还不把家里的铁锅都腐蚀坏了啊!受得了吗?还有个本村的小伙,现在叫帅哥了,也是个挤眉弄眼的人。没上几天学,就不会说庄稼话了,好说前天,昨天,白天,晚上的文明话。说到他爹的时候,后面也加上个同志,不过他不忌讳说他爹的名字。公社兽医来村里找他爹,正好问到他,他接着说,你找崔现玉同志啊,我带你去。几个在场的人都哧哧地笑,他爹正在门口,觉得脸上挂不住,张口就骂,我打死你个龟孙,没吃几两粮食,倒学会了满嘴喷粪。吓得他一溜烟跑出去很远,还在想自己没说错什么啊?
  在县城住的那些年,认识了一批酸溜溜的人。小闻一多先生,像那个整天提溜着一包证书写广播稿的作者,天天都拿着文化人的做派。一位在工厂工作的本家,一见面就先看到他那张具有各种表情的脸,像是贴了一层层的面具,把一张脸弄得跟变色龙似的。这个群体都像是质量不好的醋,倒牙的酸。上好的醋不酸,吃醋少的人体验不到。那些酸人早先在乡下的说法叫拿模样子,现在追溯一下的话,应该是表情包的远祖。
  不知从哪年起,我就不忌口了。南瓜不仅吃,还变着样吃。豆腐脑也喝,商河有一种叫老豆腐的豆腐脑,汤汁很多,吃起来很得劲儿。羊肉更是来者不拒,羊汤,全羊,涮羊肉几乎没有不能吃的。那些无缘由的禁忌,没有任何契机就破了。看来无道理的禁忌都没啥,都是不触即破的东西。
  更多充斥在生活中的忌讳也是如此,都是绳索,无谓地制造生活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