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宝川:带上母亲去扶贫
五年前的那个春天,52岁的山东能源集团扶贫干部安宝川,作为“第一书记”扎进了这片红色热土。五年后的这个春天,已为这里摘掉两顶省定贫困村帽子的安宝川,如往年一样,早早地回到了帮包的村庄。不同的是,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他85岁的老母亲。

安宝川:带上母亲去扶贫

2020-05-08 大众日报 09版

  母子情长   □陈巨慧报道 因为工作太忙,安宝川买了这只小狗陪老母亲解闷。这天,暮春的暖阳照在包村宿舍小院,安宝川便陪着老母亲一起晒太阳逗小狗。陪伴,是他送给老母亲最好的礼物。

周末人物·中国新闻名专栏
  
□ 本报记者 陈巨慧 本报通讯员 李志勇 崔鑫
  在脑海中反复搜寻有关颜色的词汇,依然无法描绘眼前沂蒙山春色的细腻饱满。天不只是湛蓝和淡蓝,山不只是墨绿和嫩绿,花也不只是桃粉和玫粉,或许只有罗列出芬理希梦500色铅笔那一个个如诗的名字才能恰切地描摹。
  暮春时节,记者来到沂蒙山腹地,采访带着母亲来扶贫的“第一书记”安宝川,在走村串户的点点滴滴中,感受着他对帮扶群众的深情厚爱,体会着他对老区人民的赤子情怀。
在母亲身边,折叠床也睡得踏实
  4月23日早7点,锻炼完身体,做好了韭菜鸡蛋面条,安宝川叫母亲起床吃早饭。“我中午一般在村里回不来,老母亲一天就是两顿饭,得让她好好吃。有时候煮点儿汤圆、速冻水饺,她不吃肉,有时候就炒点儿鸡蛋、炒点儿菜。”安宝川和缓地催促着母亲,又把狗笼子拎到屋外,让小“泰迪”在院子里撒撒欢。
  这个小院是沂水县崔家峪镇政府的职工宿舍,也是安宝川和山东能源集团派驻沂水的另两位“第一书记”主宝皆、李晓刚临时的家。小院里里外外粉刷一新,北面是四间正屋,南面厢房是共用的卫生间、淋浴间和厨房。“我们平时都很忙,就买了这只小狗让它陪老母亲解解闷。要是我晚上实在不能赶回来做饭,就给主书记、李书记打个电话,让他们帮帮忙。”
  2015年春节,安宝川发现母亲在父亲去世后身体比较虚弱,做饭时还常犯糊涂。将母亲从日照老家接回临沂家中没多久,安宝川就被选派到沂水县院东头镇田家峪村担任“第一书记”。他把照顾母亲和孩子的重担托付给妻子,全身心地投入扶贫工作,节假日没有工作安排时才能回趟家。
  一晃五年,在妻子的悉心照料下,孩子成绩优异,已是高中住校生,母亲身体硬朗,只是听力与记忆力愈加衰退。
  新冠肺炎疫情发生后,孩子迟迟未能复学,只能在家上网课。为减轻妻子的负担,避免老人和孩子相互干扰,更为了多陪陪年事已高的老母亲,尽尽孝心,正月初十,安宝川就带上老母亲一起回到了崔家峪镇的宿舍。
  十平方米左右的宿舍里放置了统一配备的床、写字台、小茶几和两个单人沙发,已经满满当当,可安宝川愣是又在进门右手边的角落里塞了一张折叠硬板床。夜晚,与母亲聊完天,安顿她在舒适的大床上睡下,安宝川就把折叠床上的铺盖展开。褥子很薄,守在母亲身边的安宝川却睡得格外踏实。
  “这是谁啊?才搬来咱们这里的吗?”发现记者这个生面孔,老人笑呵呵地问。
  “这是省里来的记者,来采访你的。”安宝川抬高嗓门。
  “哦哦,好好。”老人连连点头。
  吃早饭的工夫,同样的问题又问了两遍。安宝川憨憨地笑着,一次又一次跟母亲解释,没有一丝的不耐烦。
  由于时好时差的听力,对老人的采访只能由安宝川转述。问她住在这里是否习惯,跟儿子在一起幸不幸福,得到的都是“好”这个肯定的答案。
  饭后,洗好碗筷,安宝川准备出门。见天气挺好,他嘱咐母亲到院子里晒晒太阳,看看小狗,但是一定不要离开家。
  院门关上,没有上锁。对于曾经找不到家门的老母亲,安宝川有担忧,却也不忍心用锁困住她。
“俺们舍不得安书记走啊”
  开着“服役”15年的“现代”轿车,安宝川驶上平整而蜿蜒的山路。五年间连续担任第二轮、第三轮、第四轮省直“第一书记”的他,走遍了沂水的每一个村镇、每一条山村小路。
  “安书记来了!”
  “安书记回来了!俺们都怪想您,您走了觉得怪冷清。”
  “安书记,您可回来了!有个八九十岁的老太太回回碰见就问‘安书记回来了吗?’您说不巧吧,昨天刚让她闺女接走了。”
  抵达安宝川包帮的第一个村子院东头镇田家峪村,刚一下车,几个在一旁聊天晒太阳的老人就打着招呼围了上来。他们脸涨得红红的,眼睛里晶晶莹莹,拉着安宝川的手微微颤抖,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我们村名叫‘田家峪’,但以前都被叫作‘臭峪’。很多村民把柴火、鸡粪都晒在路上,外面的人根本没法进来,就是脏乱差。安书记来了以后,村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第二年我们村就被评为省级卫生村、市级文明村,我们‘田家峪’也真的成了‘甜峪’。”田家峪村党支部书记杜宝竹说。
  2015年3月,刚刚来到这个三面环山、人多地少的田家峪村时,安宝川心里还真是有点儿打鼓。扑下身子,甩开膀子,安宝川一边加强村“两委”班子建设,一边挨家挨户走访,倾听民声,了解民意,揪出了致贫的原因。
  靠山吃山,经过祖祖辈辈的辛勤劳作,环抱田家峪村的小山坡上种满了苹果树,山脚下平整的土地则种满了生姜。然而,山区水资源十分匮乏,村民基本上都是靠天吃饭。
  缺水?安宝川最先想到的是打井,可一连打了三口井,水量都很小。后来他听从专家建议,根据地质特点和地形条件,在村里修建了两座塘坝、四个蓄水池、三处拦河坝,基本满足了田家峪村的灌溉需求。“一亩生姜的产量过去通常是三四千斤,现在浇上了水,推广了小拱棚,亩产量就可以达到七八千斤甚至过万斤。不说那些种姜大户,以普通人家每户种两亩地算,一年就可增收三四万元。”安宝川说。
  生姜和苹果的产量大幅增加,如何存储又成了问题。安宝川筹措资金,建设了存储能力50万斤的山体生姜储存恒温库和储存能力200万斤的苹果恒温库,基本解决了存储问题,推动了田家峪村生姜、苹果产业的发展,此外,村里还建起了洗姜厂、农家乐、光伏发电等项目。所有这些项目年收益可达20多万元,根据贫困程度全部差异化分配给了贫困户。2016年,村里的贫困户就全部脱了贫。
  “安书记来村后,争取扶贫资金、政策资金1200多万元,修建了村委会办公楼、标准化卫生室、健身文化广场,安装了太阳能路灯,清淤美化了村内河道,硬化了村内道路十五六公里。不仅户户都通上了水泥路,开着车就能上山种地了。”杜宝竹说。
  村里道路硬化的时候,一个90多岁的老太太一大早就等在门口,“她年纪太大,话都说不清楚了,见到我来了,就拉着我的手,光说‘好,好’。”安宝川说。
  2016年初,安宝川按规定要面向党员和村民代表作任职一年的述职报告。有的村民误认为安宝川要走了,在考核现场哭了起来,听主持人说安书记还要在村里再干一年时,才破涕为笑。2017年3月,在安宝川任职期满的考核会议上,大批村民自发聚集。安宝川十分钟的述职报告三次被村民的哭泣声打断,许多村民跟考核组成员说:“让安书记再干两年吧!俺们舍不得安书记走啊!”
  老党员杜占刚是享受扶贫政策的贫困户,他的老伴、84岁的马立芳当年也在送别现场抹泪。“安书记来村以后,村里的变化太大了,俺现在想起来还喜得睡不着觉呢!”
  问马立芳老人,他们家一年能领到多少钱?老人算不清这一笔一笔打过来的钱到底有多少,直说:“够花,够用!日子越过越好了!安书记您可要常回来啊!”老人拿起一个刚洗好的大苹果往安宝川手里塞,安宝川推辞,她就直接把苹果塞进了安宝川口袋里。
  “放心吧,我经常回村,下次回来还来看你们!”安宝川笑着挥挥手。
“多亏安书记给俺操这心”
  安宝川包扶的第二个村是夏蔚镇晏婴店子村。记者随安宝川驶过30多公里的曲折山路来到村里,见到安宝川再受“礼遇”。
  “安书记来了!您挺好吧?”
  “安书记,大樱桃熟了,可甜了,您快尝尝!”
  安宝川热情地呼应着围过来的村民,“挺好,这是大棚的樱桃吧,过阵子露天的熟了,那可更甜了!”
  晏婴店子村因隔路相望的晏婴崮得名。相传,春秋时期,齐国宰相晏婴曾率领军队在晏婴崮安营扎寨,崮上至今还有晏婴“点将台”“石屋”等遗迹,村里的晏婴祠、晏婴庙也历史久远。小山村历史文化的富矿未能被发掘,发展多年的大樱桃种植也因水源匮乏、道路不畅受阻,成为贫困村。
  又是缺水!晏婴店子村缺的不仅是灌溉水,因地下水被污染,村民吃水都成了难题,只能到几里地外的其他村“讨水”。
  “安书记给村里打了一口井,水量很大,水也很甜。过了一段时间,老百姓就反映说水里有塑料味了。经过检测,发现水质没问题,但是水里的味去不掉,没法喝,用来灌溉没问题。”晏婴店子村党支部书记刘长才说,安书记赶紧请专家研究方案,在距这口井1公里处又打了一口深井,“这次没问题了,水质非常好,和天然矿泉水一个样。”
  82岁的张敬花是独居贫困户,看到安宝川来了,她满脸欣喜地打招呼,拉安宝川看看自家的自来水。“50来岁的时候,俺还能走两三里路,去南山沟挑水。年纪大了,走不动了,俺儿来给送水,有时候没水了就去邻居家借点儿水。”水井打好后,村里家家户户通上了自来水,贫困户免费安装,张敬花再也不用为吃水犯愁了。
  “安书记,您看,这水可好了!也没有味了。”张敬花高兴得合不拢嘴。
  “那可太好了!我就放心了!”安宝川也一样高兴。
  缺水并不是振兴的唯一瓶颈。晏婴店子村两面是山,1700多口人分散居住在三道岭二道沟中,发展振兴难上加难。
  2017年4月驻村后,安宝川走遍了村里的五个山头三条沟壑,为晏婴店子村制定出了修路、绿化、搬迁“三步走”战略。一连七天,他白天入村调研走访,晚上戴上老花镜研究图纸,反复推敲、修改,终于设计出了“以村内主干道为轴,辐射村北、村南两片,西北山头住户整体搬迁至村东,统一整合连片开发”的规划图。
  因病致贫的李传付一家,2018年从山上住了几辈人的茅草屋,搬进了村里新建的砖瓦房。三间正屋宽敞明亮,厨房、卫生间、杂物间一应俱全。
  李传付的老伴、77岁的王田凤在门口碰到了安宝川,赶紧把他往家里让。
  “在这住得还行吧?”安宝川问。
  “怪好啊,以前在山上住小破屋,没有水,门前的草很深。多亏安书记给俺操这心,住这平房多好啊!”王田凤笑得灿烂。
  83岁的李传付长年卧病在床,儿子也身患痼疾三天两头打针吃药,过去住在大山上的一家三口日子过得艰难。精准扶贫,给李传付一家的生活带来实实在在的改变。
  记者在屋里张贴的《2019年度贫困户“两不愁三保障”情况》明白纸上看到:李传付一家三口生产经营性收入、低保金、养老保险金、转移性收入、其他转移性收入、财产性收入、其他财产性收入等共计19384.4元,人均纯收入6328.13元。医疗保障方面,基本医疗、大病保险、医疗救助、扶贫特惠保、先诊疗后付费、医疗机构减免、医疗机构再减免、大病救助、家庭签约医生等统统在列,可谓医养无忧。
  在晏婴店子村担任“第一书记”的两年间,安宝川筹措资金1000多万元,推行土地增减挂整体搬迁,新建了办公楼、健身广场、党建长廊、三农服务站、鞋厂,修复了晏婴祠、晏婴庙,并对全村进行了绿化美化。
  “我在这里有个遗憾,没有把村标准化卫生室建起来。”尽管早已任职期满,安宝川还在为弥补这个遗憾奔走着。
第三次驻村一定可以干得更好
  2019年4月,安宝川担任崔家峪镇磨峪村“第一书记”。56岁的他,在这个熟悉的岗位上再次起跑。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回担任“第一书记”,安宝川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干得更好。
  磨峪村因祖祖辈辈制作石磨而得名,从明朝嘉靖年间做石磨起,到现在已经有500多年历史了。老一辈沂水人一旦要买磨,最先想起来的就是磨峪村。
  石磨厂建在村里的一处山坡上,车间里,不同规格的石磨排成一长串,自动化机床自顾自地忙活着。
  “磨峪村的石料密度低、硬度小、不易产生裂缝,非常适合制作石磨。石磨虽好,制磨却是苦差事。刀劈斧凿,灰尘乱飞,过去手工制磨,手艺人一不小心就染上尘肺。人工制磨成本高,年轻一辈愿意制磨的人也越来越少,磨峪村的磨,渐渐停了下来。”安宝川说。
  磨峪村党支部书记杨德敬想要振兴村里的石磨产业。安宝川驻村后,也了解到石磨虽然是古老的工具,但现代人解决温饱问题后,健康便成了新的追求,石磨产业或许大有可为。两位书记一拍即合。
  去年8月1日,两位书记一同赶到章丘,考察石磨产业。得知一家小小的石磨厂一年就能磨出3000多万的产业,安宝川与杨德敬的眼睛亮了起来。没过几天,安宝川又抱着村里的大石头来到了章丘,“只要你们磨得动,我马上就买设备!”
  就这样,新的石材雕刻制作工艺引进了村。“只需要把三维图纸输入到电脑,机床就能自动生产各个部件。新设备自动化程度很高,既提高了生产效率和产品质量,又避免了从业工人粉尘危害。”杨德敬说。
  安宝川告诉记者,现在的老厂房区将建设石磨文化综合体验园,正在设计规划,新的石磨生产厂房近期就将动工建设。“新厂房使用后,再上新设备,每天的产能将达到30盘,年产值600万元以上,利润超过100万元。扶贫资金的占股收益归村集体,党员和村民的个体出资占股收益归出资个人,在把石磨产业做大做强的基础上,让村集体和村民都见到收益。”
  石磨是磨峪村的“大宝贝”,白星花金龟则是磨峪村的“小宝贝”。沿石磨厂往上走,记者在繁育养殖大棚见到了白白胖胖的白星花金龟幼虫。
  “白星花金龟的幼虫以农作物秸秆为食,消耗量很大,单位体重的秸秆消耗量是黄牛的四倍,解决了困扰农村的秸秆焚烧问题。幼虫排泄大量的粪便,是极好的有机肥料,通过电商渠道销售,每500克售价20元以上,供不应求。幼虫又富含优质蛋白,可以做成各种饲料,售价每吨1.5万元。”安宝川介绍,通过近一年的试验养殖,发现白星花金龟有很好的经济效益和生态效益。去年,又争取了50万元资金,建设了13个养殖大棚,扩大养殖规模,收益全部归村集体。
  转了一整天,安宝川说,腿又酸又疼,“活动多了就这样,痛风留下的毛病。”可这一天的活动量还不及安宝川的日常。忙资金,忙基建,忙产业,为了让磨峪村早日脱贫,安宝川每一天都绷紧了弦。
  天色渐暗,安宝川赶回镇驻地给母亲做饭。他说,担任“第一书记”以来,觉得亏欠最多的就是母亲、妻子和孩子。明年,“好书记”安宝川就要任期届满了,他终于也可以有时间当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