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宁彦霖
十几年前,姥爷又搬了次家,是一楼,楼前有块儿空地,也就二十来平方米,虽不算大,但也不算小,让姥爷挺满足的。
退休的姥爷总算找到了新的营生,农校毕业的姥爷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当过编辑的姥爷竟然把它当成上天特赐的版面……
原有的铁护栏是自然的花边,结实归结实,总觉缺少美感。紧挨护栏,姥爷特意加种一排竹子。竹子长得快,隔年就比铁栏高了。竹在微风中摇曳,像在对姥爷招手致意。
当时姥爷还写了首诗送给它们:竹叶儿/竹叶儿/月光下鳍来鳍去。竹枝儿/竹枝儿/唐宋间词来词去。
姥爷钟情唐宋,却忘了提这些竹和郑板桥有无关系。二百年前,板桥先生在我们这里当过县令,画竹写竹,名气大得很。据传他在房前屋后栽了许多竹子,并且扬言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姥爷说,美感尚在其次,当初选种竹子,是因为更希望它们站成绿色的屏障,阻挡一下汹涌而来的尾气。因为五米开外,便是片庞大的停车场。
好像有点实用主义,竹子知道会不开心的。
姥爷解释道,植物和人不同,植物的叶子会自然地吸收二氧化碳,释放新鲜氧气。就凭变废为宝这条,咱们好多人得向它们学习。
像告诉我院里小朋友们的名字,姥爷挨个儿教我认识他种的那些花儿。
春天来了,迎春花开了,然后潮水般漫过篱墙的是那两丛蔷薇。红红的碎花星星点点,甜甜的香味隐隐现现。再后来是金银花们闪亮登场,那花虽小,但挺香,引得蜜蜂蝴蝶成群结队而来,真正是蜂拥而至。“蜂蝶也爱流行色呀!”这时姥爷特开心,边看边笑着指点。偶尔也有人过来摘花,说用金银花泡水喝能治病的,姥爷听了更高兴了。
墙角的凌霄开得稍晚些,然而花期长。也许是为了更多地接近阳光,或者想早一天“出人头地”,凌霄花们沿着水泥墙缝拼命地往上爬。一年又一年,十年间那片红和绿已经贴近二楼的窗台。辛苦和努力得到了回报,现在它们已经是这园子中地位最高的花了。
我和姥爷得仰起脸来看。祝贺它们,但有时望着它们风雨中摇摇欲坠的样子,又忍不住替它们暗暗担心。
园子里花期最长的是月季,此花耐旱也耐涝。从早春到晚秋,月季花一拨拨登台亮相。红的白的,黄的紫的,似乎在比谁开得更好看,谁好看得更长久。
几年前,姥爷特意种了棵柿树,树有四五米高,是一位亲戚从山区老家挪来的。
当西北风把树叶全部摘光时,那些残留在细枝上的柿子,会被宣纸般的雪地衬得通红。通红的柿子引得鸟儿三三两两飞来。姥爷忍不住鼓掌,多好呀,寒鸟啄食,我们看花!
不光是冬天,一年四季,鸟儿们都是园子里的常客。
喳喳叫的麻雀,咕咕叫的鸽子,偶尔也有喜鹊和几只漂亮得说不上名的小鸟光临。鸟儿肯定不是为花而来,它们看中的是姥爷手中的零食。姥爷很开心地喂它们,称它们是会飞会唱歌的花朵。
花开终有花落时。这园子毕竟不是自家的。要创城了,物归原主,园子被单位收回统一管理。除了爱上进的凌霄,其他的已被全部收拾干净。
姥爷又一次退休了。
退而不愿休的姥爷再干点儿什么好呢?
我建议姥爷重新纸上种花。种香到月亮上的桂花,种绕着太阳开的葵花。
陶渊明的纸上菊,不是也美了香了多少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