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
□ 老黄河
当成千上万只鸟儿铺天盖地般朝你头顶上空飞来的时候,你会有什么感觉?吃惊,喜悦,兴奋,想做点什么,又激动得不知所措。秋末的一天早晨,在泉城公园林荫遮蔽的空中栈道上,我就遇到了这样的场景,尽管我手里拿着照相机,但仓促间对焦的时刻,大群鸟儿已聒噪着如风而去。好在,后边又飞来一群,接着又是一群,多得如满天星,快得令你目不暇接。那一刻,我宛如短兵相接的战场上一个孤独的士卒,遭受着这些空中机群的轮番“轰炸”,幸福感立刻全身爆表。单之蔷先生用“震撼”一词形容这种类似的感觉,他解释说,“所谓震撼,是说你看到的东西完全超出了你的想象和预期,让你在意识深处体验到了一种强烈的新奇和冲击感。”对观鸟人士来说,有一个专业的词儿形容这种阵势——鸟浪。
突然出现,突然消失,单一或者多种鸟种形成数量超多的一个鸟群,它们统一行动,群聚飞行,被观鸟者称为“鸟浪”。曾有人感叹:“鸟浪就像龙卷风,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遇到它们,或者它们会去哪里。但是当它们真的来了,你必须赶快去追!”
济南泉城公园的前身是植物园,里面恰恰因为植物繁茂、水草丰美,在成为市民休闲健身好去处的同时,也成了鸟儿的天堂。我在这里见过的鸟儿不下10种,包括有着灰眼圈的灰椋鸟,我是从这种鸟的名字上才知道椋字的读音(liang),并且很得意地考过好多位同事,多数被这个字难住;包括冠羽极为漂亮的戴胜,我是从这里知道它还叫臭姑姑、山和尚;包括很小很绿、箭一般飞的翠鸟,还有在树顶上聒噪的白头鹎,俗称白头翁。最常见的就是开头提到的集群飞翔的那些小燕雀,大小如麻雀,颜色黄里偏红,飞起来是鸟,站在树上像个毛绒球。
自那日撞上鸟浪之后,再去泉城公园,我都随手揽着打开快门开关的照相机,初冬第一场雪后的一天中午,还真的再次碰到了更加壮观、震撼的场景:刚走到公园的东北角树丛里,就听到天空中极其密集“叽叽喳喳”的声音和空气轻微扰动的“轰轰”风声,抬头看去,超大群的鸟儿在头顶如旋风般快速移动,后边也是源源不断地涌上来,仿佛见不到尾!突然,鸟浪朝西边柳树林里一条窄长的水渠涌去,前头逐渐变细,仿佛被吸引着或由一条龙一条蛇牵引者朝水面涌去,方才看清一只只燕雀扑棱着翅膀贴着水面或者落到水边,原来它们是来饮水。从没见过这么壮观的饮水场面:一只接一只的鸟儿随着变细的鸟浪下来饮水,又渐次随着鸟浪飞升,鸟浪又逐步变粗变大,向更高更远处移动。后续的鸟儿源源不断加入这个过程,用“络绎不绝”都不足以形容鸟儿的密度,以致在那一片水渠上空形成一片巨大的“鸟幕”:水面上、水边以及水边的柳树枝杈上到处都有鸟儿,看去仿佛不动,其实一直在轮换流转,“静止地”移动。这种状况持续了三五分钟,龙头逐渐退缩到空中,千万只鸟儿一哄而起,接着一哄而散,刹那间不见了踪影,四周一下子出奇地寂静。后来我多次经过那片水渠,要是没有照相机拍摄的那些瞬间,我自己都不大相信曾经有过这么大的鸟浪阵仗。
再后来逛泉城公园,见到的更多是散兵游勇的鸟儿,还有几次小规模的鸟浪,都是快速聚集,呼啸而来,呼啸而去,刚刚形成规模,让人刚刚有所准备,又一下散到林间,无踪无影,留下一片怅然和不甘。
一天晚上翻看微信,看到一位朋友给我推送了他发在微信视频号“依路看世界”的一则视频,是他在辽宁营口辽河入海口站立四小时拍摄的鸟浪,那朝阳下壮观得有些超现实的场景再次“震撼”了我。后来他又推给我一则“梦幻群舞花脸鸭”视频,他拍摄的是30万只花脸鸭从俄罗斯和中国东北飞抵韩国庆尚北道东林水库越冬的“鸟浪”奇观。鸟群时而像张在天空中的巨网,时而又像在半空中打斗的巨龙,如此这般不断反复,最后逐渐消失。我赞同朋友微信留言中的判断:鸟类的这种集群“鸟浪”行为,既是鸟类以群体力量应对严酷环境的进化选择,也是长途跋涉到达觅食地后喜悦之情的自然流露。但从泉城公园上空的鸟浪来看,也许还有其他解释,有点神秘,关乎生态。最后补充一句:2021年我新学了两个词儿,一个是“鸟浪”,另一个是“加新”,指观鸟者又观察到了新的鸟儿。我见到了“鸟浪”,但没有“加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