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薮
□ 于志斌
　　在动物世界，羊是十分温顺的，虎是十分凶猛的，并被称作百兽之王。在人类社会，像羊像虎那样性格的人，最好别搞到一起来。人类以羊总是虎的口中之食，便在生活中相互提醒，以免出现羊落虎口的人间悲剧。
　　羊与虎不是一伙的，非但不是一伙的，羊还躲避虎。
　　某个喜欢收集石雕作品的人发现：秦汉以来，帝王陵前立有石麒麟、石辟邪、石象、石马之属，人臣墓前有石羊、石虎、石人、石柱等。这些墓前放置的石雕作品象征着墓主生前所享有的仪仗等级，在人臣墓前羊与虎站到一起了。
　　有人从地下发掘出一个东西，长得跟羊差不多。这人很想得到赏赐，或者还想得一官职，便持着这件像羊的东西去京城进献给秦穆公。
　　他在路上遇见两个道童模样的人，俩童看了看“羊”说：这个东西叫做“蝹”，蝹经常在地里吃人的脑子，吃起来像吃豆腐那样快活。蝹不是吉祥的动物，你须杀了它，再用柏树枝鞭笞它。这人听后哪里还敢把蝹送给秦穆公呢。
　　据说羊站立在臣属的墓前，又配备一个能吃掉它的老虎，并且还必须在墓前遍植柏树，就是源于秦穆公时蝹的“发现”。
　　羊说：我为什么要吃掉那些死去的脑子呢？因为它们有可能还有思想，并且它们可能有的思想还与先皇的思想不能保持一致。
　　虎说：我站在墓前就是要震慑那些羊。它们吃了太多的人脑，稍不留神就会翘尾巴。而且，谁知道羊吃了死人脑子后会不会有了思想，谁敢保证羊不造反？
　　生肖属羊的王世振是个古董收藏家，他收集了一些石羊石虎……在搞懂了石羊石虎的由来后，反感石雕作品上的这种沉淀。
　　明世宗赐给张文宪二十余章诗赋，用的是龙笺御墨，张家当作传家至宝，请一些大人物提点笔墨在附卷上。
　　张家这个至宝后来出现在王世振打包买来的一批玩意儿中，哪知道王世振看后认真地说这些文章没有阅读的价值，又以十钱之价卖给了古董铺子。
　　王世振算是有个性的人，他有头脑，不人云亦云。某年长椿寺旧藏的一帧画像轰动，一些名家鉴定为慈圣像。
　　王世振以画像的帧首有泥金小楷书“崇祯庚辰恭绘智上菩萨”，世称慈圣为“九莲菩萨”、孝纯为“智上菩萨”等为依据，鉴定这幅画像是崇祯皇帝朱由检母亲孝纯皇太后的刘氏画像。
　　有人以诗歌纪念这次考证：“长椿古寺斜阳里，钟板萧条增暮寒。香火一龛孝纯后，庄严七宝比丘冠。未经浩劫图遗像，犹幸先期奉佛坛。百六十年题字在，如何却作九莲看”。
　　在王世振六十寿辰宴会上，一帮子特别好的朋友喝完酒吃完饭在一起喝茶聊天，不知不觉就讲到了石羊、石虎上来。王世振的发小虎子哥说——
　　小绵羊啊，我在刑衙工作了多年，现在总算是退休了。眼下可以说实话了。我在任时干的就是石虎的活，成天观察笔墨绘画、著书立说领域的动静。你可知道江西万载人龙凤祥刻印《麝香山印存》旧书去卖都被说成“语多怪诞，意存怨望”，将他发配到伊犁服苦役。我看你这只绵羊的思想还蛮活跃的嘛。你要小心啊！
　　王世振乳名“小绵羊”，对发小的提醒自然心存感激，但是酒喝多了，还是有些口无遮拦——
　　把羊变成吃人脑的“蝹”，还要老虎去监管和杀戮有思想的羊。那么你们这些“老虎”要是“意存怨望”、有了异思他想，那又会怎么样呢？
　　……
　　两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在一抹夕阳的照映中，倒是很像石羊和石虎。在芸芸众生的社会，周而复始、层层叠叠发生着“羊落虎口”的事件。
　　不过，“老虎”的下场也未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