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藏在红包里

爱藏在红包里

2022-02-13 大众日报 06版

      □ 朱子钰
  与很多小孩相同,我记忆中的年味儿是由一封红包勾起的。
  恰恰在腊月二十八,往日平静的微信家族群因为这封红包喧闹了起来。“今年春节能不能取消压岁钱?”大姨此话一出,平日从不露面的弟弟妹妹们立刻冒出来反对。大姨接着解释原因,每家两个孩子,彼此都要包来包去,倒不如免了省得麻烦。
  “应该遵守传统文化习俗,否则就没有过年的味道了。”性子急的表弟率先“声讨”,大家七嘴八舌,争议范围持续扩大。相继有长辈在群里支持取消压岁钱,眼看对方声势见涨,孩子们急得不行。“我觉得应该保留”,母亲说道。作为为数不多支持孩子们的长辈,又是家族大姐发话,仿佛一锤定音,取消压岁钱的计划只能暂时夭折,弟弟妹妹们欢天喜地。
  其实,母亲向来坚持在春节给孩子们一封红包,绝不只是礼尚往来、利益交换的结果。除了仪式感,其中还藏着很多从未言说的爱,只不过我在多年后才逐渐体味出来。
  小时候,与母亲的关系极为生分,我经常羡慕别人家的孩子。他们的妈妈温柔、慈祥、事无巨细照顾饮食起居,而母亲严厉、一言不合便发火、整天忙这忙那,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孩子。冬天,我顶着冻伤的红脸蛋,穿着被泥土溅得黑乎乎的棉袄上学,自己的扣子被系得七上八下,同学们常常嘲笑。但一到过年,母亲就会塞给我一个大红包,并告知里面的金钱可以随意支配。顿时“翻身农奴把歌唱”,别的小孩垂涎欲滴,摇身一变,我又成了被羡慕的对象,不禁暗自窃喜。
  后来,从外婆的口中得知,由于贫穷,母亲早早辍学赚钱养家,一同拉扯几个弟妹长大很不容易。最苦的日子,一家人的吃喝都没有保障。外婆只能将地瓜作为主食,剥离出叶子和茎炒菜配着吃,饥一顿饱一顿,踉踉跄跄度过艰难的岁月,全家只有在过年时才能闻到一点肉腥味儿。从困苦中走出来的母亲,对年味最朴素的理解便是物质上的丰盈。
  经历了市场化大潮,坚强的母亲决心靠自己的能力搭上时代的巨轮,搏出一番天地,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她从小商贩、个体户干起,起早摸黑、走街串巷,心血全然倾注于事业,我自然而然成了在泥地里打滚的孩子。但忙活了一年又一年,母亲也有愧疚,她希望用金钱来弥补亲情的缺位,年终总结时“来一个大红包”再合适不过了。物质生活越来越好,拿了红包不仅能买上一身得体又好看的衣裳,又承载了母亲对我们未来的期盼。实际上,这封红包早已超出了经济的价值,几乎是她勇敢奋斗的见证,独立、坚韧、能吃苦、敢闯、不轻言放弃……那一代人最灿烂的底色,封存在簇新的红纸袋中,递到下一代手上。
  工作后,我慢慢对母亲的无奈感同身受,彼此能够交心。在那个年代,没有机会多读书,就得付出多于常人几倍的辛劳。“小时候让你自由支配红包,也是想培养起你自我选择的能力。”母亲说。如今,她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创业者,并涉足起酒店行业。当附近的酒店如雨后春笋般兴起时,母亲从不视它们为竞争对手。“附近的酒店越多,形成了集聚地,配套设施就会更完善,只会吸引越来越多的游客过来,大家都会有生意做。”当母亲告诉我她的想法后,我深感佩服,这不就是最简化的产业集群优势吗?而未学过这些知识的母亲,靠着几十年的摸爬滚打,一点一点实践出了真理。
  今年春节回家,母亲依旧忙碌,风风火火。不过仔细注视,时间还是在她的脸庞埋进了好几道皱纹。拿到奖金的我也特意为母亲包了一个大红包,除了延续心中的年味儿,更重要的是,我想让这封红包的含义历久弥新,继续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