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王臻儒
　　“成绩不行，不如买个‘爱因斯坦的脑子’。”“心情不好，不如找个网络树洞倾诉一下。”这些玩笑的背后，是最近热度渐涨的虚拟情绪商品。情绪商品是指围绕人的情绪安抚、舒缓、调节、管理等功能而开发的产品。虚拟情绪商品极富创意性，“情感树洞”“好运喷雾”“骂醒恋爱脑”“虚拟蚊子”“爱因斯坦的脑子”都属于这一范畴；但万变不离其宗，贩卖情绪是此类商品的本质。
　　虚拟情绪商品作为新世代消费群体解构情绪问题、表达个人态度的全新方式，给了许多人调节情绪的阀门和宣泄情绪的出口。不过，在享受情绪商品带来疗愈效果的同时，人们也应该思考，商品化的情绪疗愈是否能长久？
爱因斯坦的脑子，贵不贵？
　　“花一元钱买下‘爱因斯坦的脑子’，既是图新鲜，也是求安心。”高中生谢鱼（化名）告诉记者，她所购买的“爱因斯坦的脑子”并非实体商品，付款之后收到的只有一句鼓励的话：“下单后就等着变聪明吧，一般睡一觉就可以开始长脑啦。”
　　近日，“爱因斯坦的脑子”登上淘宝热搜，售价0.5元的“爱因斯坦的脑子”月销量近5000单。这些商家以爱因斯坦的头像作为商品图，买家购买“爱因斯坦的脑子”后，商家立刻发货，但所谓的“脑子”，不过是一张爱因斯坦的照片，或是一句鼓励性的话语。
　　过去，情绪商品大多以实体形式出现，在功能价值的基础上提供情绪价值。例如一根蜡烛最基础的功能是照明，在此基础上开发出不同的香味，能让消费者感受特定的情调，获得愉悦的心情。积极的情绪体验创造正向的情绪收益，让此类产品在市场上经久不衰。
　　虚拟商品又一次带火了“疗愈经济”。从提供积极心理暗示的“爱因斯坦的脑子”延伸出去，更多虚拟产品正在为消费者提供安慰、陪伴等多种情绪价值。例如“线上自习室”能让第三方监督自己学习、工作，购买“晚安短信”的用户会在每晚收到温馨祝福，“骂醒恋爱脑”则可以代替消费者劝慰饱受恋爱之苦的朋友。
　　在旁观者眼中像是“胡闹”的虚拟商品交易，在情绪产品的目标受众眼中却有不一样的价值。谢鱼在购买“爱因斯坦的脑子”前，一直在为开学分班考试焦虑。“虽然是非实体商品，但在商品评论区看到很多成功的案例，自信心增长了很多。”在他们看来，商品是虚拟的，作用却是可感的。
　　围绕这一新兴业态虽然产生了不少争议，但人们必须承认的是，情绪商品确实有其价值。
　　从个体层面来看，年轻人只是从网络世界找到了一种更有新意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情绪。情绪有多样化的表达途径，一种商品有需求，就有市场。从更宏观的角度来看，情绪商品盛行于Z世代的消费体系中，恰恰反映出物质条件的进步。人们对非必需品的消费，看中的往往是商品带来的情绪价值。从个体的需求层次出发，人们只有实现了物质层面的富足后，情绪的价值才会日益凸显。当下月销量可达数千的虚拟情绪商品，反映的正是年轻一代消费观念的与时俱进。
虚拟商品凭啥畅销？
　　一位售卖“好运喷雾”的网店店主介绍，成交的几百单订单中，消费者多为90后、00后年轻人。这种充满噱头的创意性商品作为互联网“陌生人社交”的载体，让年轻人在生活遇到烦恼时迅速获得共情。
　　虚拟情绪商品以更低的成本提供了更丰富的情绪价值。从价格来看，“爱因斯坦的脑子”并不贵。1元、5毛甚至更低单价的虚拟商品就算无用，花钱也是“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虽然有商家在商品描述中表示“用过都说好”，但消费者也心知肚明，买下五毛钱的虚拟“脑子”对生活没有太大帮助。
　　但从情绪价值来看，此类虚拟情绪商品却是解决一些问题的“灵丹妙药”。五毛、一元能买下的，可能是互联网社交属性带来的积极暗示、情感慰藉，甚至让普通的事情笼罩了一层玄学色彩。有消费者评论，买了“脑子”之后，一直困扰的考试很轻松地通过了；也有人“越来越自信了，有了继续努力的精神寄托”。
　　作为独立个体的情感需求，形成了情绪价值的底层逻辑。今天，情绪价值备受年轻人推崇，现代社会打破了原始部落化、自然化的生活方式，忙碌的生活节奏、远离家人和亲友的距离以及社会关系的薄弱，导致现代人往往缺乏真正的人际关系和支持体系。社会心理学家阿伦森认为，如果把人与人的相互影响全部抛离，个体不再与任何人活动，就不应被称为人类了。人们在分子化的小家庭中遇到情绪问题时，更容易感到孤独，无法得到及时的关怀和安慰，成了一种情绪困扰。
　　虚拟情绪商品看似“无厘头”，实则是互联网“特产”，互联网的社交属性和匿名性让现实世界中难以被发现和倾吐的情绪得以显现。购买过“情绪树洞”的95后博士小林表示，自己曾在学业和生活不顺心时，花40元钱买了一个小时的“树洞”。“树洞另一端的人会耐心聆听，偶尔在我特别困扰的时候给我几句劝慰。”在小林看来，这是一种不同于线下咨询的方式。“在熟人面前吐露内心的纠结，就像揭开了自己的伤疤，但在网络上我不必担心旁人的眼光，可以将自己的情绪全部倾吐出来。”
　　网络搭建出独立的虚拟世界，以供每个人匿名地表达情绪，不必接受旁人的围观和评判。在快节奏的生活之余，用短短几分钟实现从购买到收货的全流程，从发现情绪、挖掘情绪，到情绪的满足和宣泄，这种速战速决式的情绪开导，在抚慰身心、愉悦自我的同时，亦是在以一种新潮的方式解构情绪问题。
处理情绪的方式不止一种
　　情绪商品走红之后，暗藏的风险逐渐暴露在阳光下。“情感树洞”“骂醒恋爱脑”等服务涉及个人信息，个人隐私缺少系统的保护；网络心理咨询师、占星师等缺少行业标准，玄学因素的加入让疗愈的实际效果难以衡量。有消费者曾在网络平台抱怨，自己购买的疗愈服务态度敷衍，反而让本就处于痛苦中的内心雪上加霜。
　　在消费者维权难、退货难等现实问题没有妥善解决前，不少人对此望而却步。虚拟“情绪商品”作为一种新兴消费，目前尚处于缺乏条款规范的状态，与其任其野蛮生长，不如未雨绸缪，将争议与纠纷遏止于萌芽状态。
　　意大利哲学家翁贝托·加林贝尔蒂曾指出，情绪被标注了价值，意味着情绪可以被当作“商品”进行买卖。在万物皆可被消费的现状下，消费主义对情绪的利用，有时也会为了刺激更多消费，凭空制造出新的焦虑情绪。
　　因此，适度地消费情绪商品，才能避免情绪被消费主义裹挟。如果从消费主义的陷阱中跳出来，人们会发现，舒缓情绪的方式不止购买情绪商品一种。“我经常通过逛公园、和朋友一起打球来缓解学业带给我的压力。”在谢鱼看来，她和其他同学在开学分班考试前购买“爱因斯坦的脑子”，不过是好奇心和焦虑心理共同促成的消费行为，实际的疗愈作用并不大。
　　阳光和大自然提供了免费的情绪疗愈资源，现实世界中亲朋好友的陪伴和支持更是解决心理问题的良药，遇到难以解决的情绪问题时，亦可咨询专业心理医师进行科学干预。在“噱头”之外，人们不妨给年轻消费者群体更多关注，尊重现象背后反映的真实情绪需求。多给新业态一些包容和尊重，就是对年轻人的成长多一分关爱。
　　消费者与其迷信虚拟世界商品带来的正向情绪反馈，不如行动起来，让自己成为情绪的主人。情绪慰藉的方式有很多，但最终能够治愈心灵的只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