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逄观星|贾不假:大山凝眸“谦”解码

大众日报记者 逄春阶

2022-05-24 16:13:41 发布来源:大众报业·大众日报客户端

读刚出版的《秦岭记》,记起多年前评论家李星评价贾平凹的某部小说时说的,只要静下心来,稍有语言和文学敏感的读者,只要开始读前几页,就会被贾平凹独特的叙事语言风采所吸引。我觉得,贾平凹一回到笔记小说,就像鱼到了河海,想往哪里游就往哪里游。

有人说《秦岭记》写得很散,比散文还散,东扯葫芦西扯瓢,却叫小说。是小说吗?小说怎么可以这么散,况且也没有个主要角色。小说是啥呢?小说就是说话,小说就是说小,小说就是有趣,就是破愁解闷。有人说《秦岭记》写得荒诞不经,比《聊斋》还离奇,还古怪,世界上哪有这些奇奇怪怪的事儿。小说就得有奇异啊。评论家赵鹤翔先生说过一句,“记住,小说姓虚名构。不虚构,那叫新闻作品。”

看到贾平凹《秦岭记》题记,就一句话:“写好中国文字的每一个句子。”我忽然明白了怎么写。写自己的吧,如同喝酒,只要粮食酿的,尽管喝!写自己的吧,怎么得劲儿怎么写,别有顾虑。有趣,有味,有人。真写,写真,就够了。

《周易》有言:“物相杂,故曰文。”又有人言:“和羹之美,在于合异。”拉拉杂杂,就是世俗人生。贾平凹比好多作家多了那么一点点,也就是大俗,尘埃气,地气,也就是“不假”,有时还俗到不可耐,但是大俗后面是大雅。

贾平凹是研究《周易》的,你看他小说中有些章节的名字,如“少男”“少女”,人物的名字如“阿离”,总让我想起“艮”“兑”“离”卦。以实写虚,以虚写实;以阳写阴,又以阴写阳。读完,我感觉他在耐烦写“谦卦”,一笔一画,山在地中,地山谦。人们眼中一座巍峨绵延的秦岭,其实地下还有一座秦岭,如果没有地下的秦岭,那么地上的秦岭,是站不住的,会被吹跑的,秦岭扎在地下的根很深。卑下之中,蕴其崇高也。谦尊而光,卑而不可逾。而贾平凹的看似碎片化的解读,其实也是应了谦卦的卦象,阴包阳,化刚为柔,化锐为柔。

貌不惊人的贾平凹,常常成为大家的焦点,一会儿被风刮到天际,一会儿又被吹到深渊,但他“我自岿然不动”,坚持走自己既定的文学之路。你只要不存偏见,仔细看,贾平凹写的都“不假”,他没有脱离现实体验,他是“在荆棘丛中舞蹈”。他创造了一种叙述的新方式,改变讲述人居高临下的“高台”位置,如“给家人和亲朋好友说话,不需要任何技巧了,平平常常只是真”。诚如评论家李星说的,他有不装腔、不卖弄的叙述魅力。于极其浅近、日常、平易的言说中,让你感到芸芸众生生存与生命的律动;自然而又简洁,并不时有智慧的流露,充盈着禅意机锋和哲理光芒。不仅作者自己从中体验着“生活是美丽的,写作是快乐的,人世间有清正之气,就有大美存焉”的心境和乐趣,也让读者有日常生活、柴米油盐、吃喝拉撒、人情世态,美不尽言之感。这才是大造化,“不假”的大境界。

读《山本》时,我就说贾平凹在破译秦岭的密码,而且有了大收获。《山本》写得很沉重,是血雨腥风,百鬼狰狞。那本书颠覆了我好多既有观念,我像看到了一棵百年大树的年轮,贾平凹锐利的大锯,锯开了清晰的横截面,一圈一圈,我发现了藏在深处的“我”的本相。而《秦岭记》则云淡风轻,山路弯弯,有亭翼然。

贾平凹在《暂坐》里说得很明白:“其实当今的作家、书画家算什么呀,世上的道理,古人都已讲透讲完了,后人仅仅是变着法儿地解释罢了。无非是避免着中于机辟,死于罔罟,安时处顺地写写文章,再作些书画,纯粹是以己养养鸟也,非以鸟养养鸟也。”有心人看后,必有所悟。而在《秦岭记》里有些拉呱又那么耐人寻味,一看不惊人,再一想,妙绝。比如:“村长五十三岁因心肌梗死死的时候,支书八十岁,老得有些糊涂,老伴说:村长死啦,咱是不是去送个挽幛?支书说:不送,他都不给我送!”哎呀,“他都不给我送!”这句话里面有多少故事,愤恨、惋惜、遗憾、留恋?越琢磨越有味道。

“回峦抱深凹,曦光每独受。所以朝阳名,名山率常有……即景悟为学,无穷戒株守。”这是乾隆登泰山时写在万丈碑里的句子。不知贾平凹先生见过这首诗没有?但我觉得“回峦抱深凹,曦光每独受”可以当成《秦岭记》的创作谈。

贾不假,不假,是贾平凹的秘诀。

责任编辑: 杜文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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