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志|“今董”传奇
大众日报记者 张依盟
2023-11-26 12:23:16 发布来源:大众报业·大众日报客户端
毛公鼎全形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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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山东小伙,在京城古董铺子豪掷俸银千两,以高价入手一件青铜器。外人觉得他亏了,殊不知,这件器物在中国近代史上的地位,可与甲骨文、北京猿人头盖骨齐名。
青年名叫陈介祺,青铜器为毛公鼎。
陈介祺,潍县(今潍坊)人,是金石大家。“金”指铜器,“石”指刻石,金石就是这类古器物的统称。金石收藏自宋代始渐盛,像大家熟知的李清照丈夫赵明诚,就倾心于此,并撰有《金石录》。乾隆以后,文人富绅大多好古,纷争搜罗。
说起来,陈介祺算个标准的清朝“官二代”“富二代”。其父陈官俊在京多年,官至协办大学士(从一品)、吏部尚书。陈介祺自己也很争气,道光二十五年进士,官至翰林院编修,还是个“大百科”,经史、义理、训诂、辞章、音韵等学问无不精研,这些都是“底气”。
陈介祺的藏品数量极为惊人。他以文字为切入点,铜器、玺印、石刻、砖瓦、造像等无不搜集,藏品多达两万余件。是古陶文首位发现及研究者。鲁迅曾说“论收藏,莫过于潍县的陈介祺”,《清史稿》称誉他“所藏钟彝金石为近代之冠”。
更难得的是,陈介祺“眼光太好了”,一生所藏古器物数以万计,竟无一伪品。很多藏品如今都是各地的镇馆之宝、镇院之宝。
稀世珍品毛公鼎是西周晚期青铜器,道光末年出土于陕西岐山。通耳高53.8厘米,口径47.9厘米,腹围145厘米,重约35公斤。腹内铭文32行,近500字,是迄今所见青铜器铭文中最长的,被誉为“抵得一篇《尚书》”。
懂些历史的人都知道,青铜器上的铭文文字越多,越有价值。铭文大意为,周宣王即位之初,亟思振兴朝政,乃请叔父毛公为其治理国家内外的大小政务,并饬勤公无私,最后颁赠命服厚赐,毛公因而铸鼎传示子孙永宝。此鼎在陈家共收藏58年。此后几经易手,现藏于台北故宫博物院。
再有,西周晚期青铜器兮甲盘,上有铭文133字,书体厚实壮美、风格独特,记述了兮甲(即尹吉甫,西周著名政治家、军事家和文学家,《诗经》的主要采集者)随宣王出征,对南淮夷征收赋贡之事,有重要的文献价值。国学大师王国维说:“此种重器,其足羽翼经史,更在毛公诸鼎之上。”
如果只是“富藏精鉴”,还不足以奠定陈介祺在晚清金石界的地位。真正让他达到“宗仰海内”高度的是,陈介祺明确了金石学的学术目的“鉴古、考古、释古、传古”,从而达到证经补史的作用,开一代风气之先。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1854年。那时因父亲亡故,国体动荡,又被逼捐四万两白银,42岁的陈介祺辞官返籍,72岁辞世,整整30年间,一直在潍县搞研究。
与同时代绝大多数收藏家不同的是,陈介祺极度重视传拓,甚至认为“拓与刻之功,与藏器并大”。有一种说法,陈介祺的书信因其所具有的学术价值,而被时人视为“今董”,并转借传抄以便学习和珍藏。可以说,拓存可同样视之。
嘉道年间,诞生了一种“全形拓”,将金石器物立体形态高保真地墨拓到纸张上的传拓技法,相当于为器物“拍摄全身照”。陈介祺在继承中国传统传拓工艺“乌金墨拓”的基础上,创造了墨色淡如罗纱的“蝉翼拓”,改进了“全形拓”法。
尤其是他在拓制毛公鼎金文时,由于鼎内结构局促,全部文字又铸造在一个弧凹面上,若想完整清晰地从鼎内拓出原文,难度极大。陈介祺与传拓艺人们反复推敲试验,终于取得了成功。山东博物馆新展“古董·今董——山左金石全形拓文物艺术展”,展出了陈介祺监拓的毛公鼎全形拓。此拓为陈介祺技术成熟的后期拓本,钤印“簠斋藏三代器”“文字之福”“收秦燔所不及”。
经陈介祺手拓或监拓的器物拓片,所绘图稿有西洋透视基础,用纸讲究,敷纸到位,用墨浓淡适宜,拓墨重而不滞,金石文字拓片纤毫毕现,字口清晰而神峻,至今依然为毡蜡范本,被拓者视为圭臬。
对清人而言,器物是古董,拓本为“今董”。对我们而言,“今董”又成为古董,这背后是厚重,是传承。
责任编辑: 杜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