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时间里的父亲》:永远的安东尼

大众日报记者 王文珏

2021-04-01 09:08:40 发布来源:大众报业·大众日报客户端

“安妮?”“安妮……”

天色暗淡的房间里,安东尼喊着女儿的名字。四周安静,从书房到卧室,从卧室到餐厅,密闭的空间里,他自信地嘟囔着走来走去。

安妮回来了。安东尼狡黠地投诉着保姆,说她偷了他的手表。女儿叹了口气,从父亲常常藏东西的小柜子中,不出意外地把手表找了出来。阿尔茨海默症患者父亲,完全不记得今夕何夕,相依为命的女儿是离婚还是单身。

影片《困在时间里的父亲》,获得2021年奥斯卡最佳男主角等六项提名。84岁的安东尼·霍普金斯,《沉默的羔羊》中汉尼拔博士的扮演者。没人能忘记那双蓝灰的眼睛,它们宁静不露声色却又像已落笔千里,让每个角色都成为唯一而永远的安东尼。

聚焦阿尔茨海默症病症的影片有很多,这一部表现方式之特殊,让安东尼还没有读完剧本就决定了接拍。它采用的,是父亲的视角,也就是阿尔茨海默症患者本人理解的世界。影片场景像是同一个公寓,但每次安东尼关上卧室门再打开后,周遭人事物好像就换了一遍。女儿明明跟他说,要离开伦敦去巴黎和新男友生活,第二天他睡醒出来的时候,却看见女儿的前夫在客厅读报,并且质问——这是他们的公寓,他们的生活,你到底什么时候搬走?

安妮?安妮……父亲总是一遍遍呼喊女儿的名字,困惑于每次打开房门看到的生活。整部影片甚至有了悬疑的味道——迷宫一样的生活情景,错乱的认知,不断嵌套的时间和空间,人们无从校准哪是幻觉哪是真实。而在霍普金斯神级的演技呈现中,人们罕见地体验到用彻底混乱推动的,深邃而悲伤的故事。

几处貌似清醒的对话,含着沉重冷意。“我必须要去巴黎,这对我很重要,我已经请了新的看护。”“可我不要看护。”“那我只能……”安东尼的眼睛好像忽然跳起一簇火苗般凝视着女儿:那么你会怎么样呢,安妮?两种答案——爸爸,不管你怎样我都要离开你,以及,实在不行我只好带上你去巴黎。安东尼眼睛瞬间闪过的光,迅速熄灭了——以女儿的沉默来说,答案只能是寒冷的前者。

在不断重放的时空里,女儿似乎已经“尽力”了,她的丈夫男友都走光了,每况愈下的父亲以为女儿的公寓是自己的,一度暴躁怀疑女儿的用心。他看见女儿的丈夫在扇自己耳光,但下次开门后,女婿的脸居然是养老院的保安。那么,他究竟有没有被打?他究竟在哪儿?他是谁?以安东尼视角讲述的浑浑噩噩,仿佛用影像再现了阿尔茨海默症患者脑海中那些彻底糊化的物质。而错乱的时空,却能把人类那些最容易获得通感的自私,最无力的爱,最困惑的矛盾,都平静展现在面前。疾病困扰之下,等待在生活最深处的,最终就是这些无法解答的凛冽。

这是最脆弱,最经不起审判的角落。人类活到最后的总是“但是”,而不是“虽然”——虽然我爱你父亲,但是我要去巴黎生活;我爱你父亲,但是我已经尽力试过了,我们真的无法再在一个屋檐下;我爱你安东尼,但也许最爱你的仍然是奶奶;我用自私爱着你父亲,也许生活将会惩罚我,让我拥有一样被离开的晚年,一样的养老院,但我也会学着像你,在阳光好的时候去树下站着。

与好莱坞影片习惯讲述人的胜利不同,欧洲电影更多地凝视着人类一次又一次失败和放弃。无论人性还是道德,它们从那些灰败的部分入手,试图在一切消亡之前理解锈蚀的力量。《困在时间里的父亲》探索着亲情的边界、道德的边界,这是晦涩又极其惨烈的地带,它们在时光里的角力被暴露后,带来强烈的疼痛感,夹杂着更强烈的无力感。一个完全以老人视野讲述的故事,有“我”却是我的丧失,足以让所有人感到难以名状的悲怆。

安东尼·霍普金斯在访谈中笑言自己是个老头子了,接这个角色不需要演。从狡猾孤傲的父亲,到暴躁、无助、胆怯、悲伤的老人,他的呈现是不断扩散的交响乐,因为他像爷爷,也像父亲,更像每个人类的黄昏。看这样的影片其实注意不到所谓演技,因为安东尼在苍老的睫毛下,藏好了那些大于故事小于人生的冷峻。

责任编辑: 杜文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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