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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庆福

“向我看齐”，这句口令是我二叔改编的。二叔1969年入伍，1971年入党，1977年退伍，仅那句“向右看齐”就在部队听了八年。这不，二叔退伍回乡后一直把部队上的口令挂在心头，总把自己当成排头兵。由此，我二叔才有了说不完的故事。

在左邻右舍眼里，我二叔虽然是个老兵，却不一定是个劳动好手。二叔入伍时不满二十岁，八年没有摸过锄镰镢锨，他凭什么跟那些整天在生产队里干活的老少爷们相比？二叔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主动向支书申请开村里的那台东方红拖拉机。村里能开那台拖拉机的司机就一个，忙起来没有人手替换。支书立马答应了。秋后，二叔正式开上了拖拉机，与那个老司机轮班在卧牛山北洼里翻耕土地。邻居们这才开始重新审视二叔那句“向我看齐”。是不是能看齐，得会开这铁牛才行呀！

村里第一年分责任田时，不少人家心里感到不踏实。地是分到各户了，可是怎么种，种什么，都是大问题。一旦弄瞎了，不仅交不了公粮，还影响了全家人的吃饭问题。邻居们左家看右家，前家看后家，可是看来看去，大家的一致选择还是秋后在地里播上小麦，麦收后再种上玉米。他们认定，只要勤快，这两季庄稼出不了大问题。二叔的想法则不同，麦收前他套种上玉米时，留下了二分地。邻居们都疑惑，都说人闲地不闲，地空着能收金元宝吗？几天后，二叔托在镇种子站工作的战友弄来了些棉种，套种在了那二分地里。邻居们当然也有闲话，种棉花不同于开铁牛，谁信你懂这个？先解决吃饭问题才是正理呢！

懂不懂当然还是要看结果。当年的秋天，二叔的棉田里开得白花花的，隔一天就要摘拾一次。玉米地里的杂草需要锄，棉田里的棉花需要摘拾，二叔和二婶整日忙得腰酸腿疼。这一季收获的棉花，二婶首先做了两床新被子，又给我的弟弟们做了新棉袄、新棉裤，剩下的到镇棉花收购站卖了。算算这一季的收入，二叔这二分棉花显然比种玉米有优势。更令我二婶欣喜的是，二叔饲养的十多头猪也出栏了。二叔的这一年两季，让邻居们看得一愣一愣的。看来，想致富不多动动脑筋可不行！

二叔那几年责任田种得好，一点小副业鼓捣得有声有色，平平稳稳。可是这种日子过了没多久，他又动了买机动车搞运输的心思。这个想法当时确实让人看不懂，二叔遭到了全家人的反对，邻居们也看着懵圈。买机动车不是个小数目，二叔手头钱不够，需要跟亲戚好友借，需要去银行借贷。投资这么大，回收不上来怎么办？这让二婶心里没底，担心不已。可二叔很坚决，干事情不闯一闯怎么行？整天守着那二亩地，什么时候能真的富起来？二叔有个更长远的计划，他想等有钱了，翻盖自家的房子，让家里人住得更宽裕些。二叔家的弟弟们渐渐长大了，上学也需要花钱，这都促使二叔不得不一直向前。

二叔对弟弟们的教育也是可圈可点。二叔小学毕业，大部分的文化知识是在部队学的。二叔那些战友来自天南海北，八年的部队生活更让他认识到没有文化的可怕。二叔家的弟弟们，都是从村里上完了小学，再到镇驻地上了中学，而后到县城里上高中，最终考上了大学。只要是为了上学，花多少钱二叔都舍得。弟弟们因为上学，都有了一份理想的工作，这与二叔那些超前的想法不无关系。

现在，二叔已经七十多岁了。我的奶奶还健在，二叔不能说“老”这个字。我奶奶生于1924年，今年已经97周岁了。我奶奶行动不便，我们全家照顾起来很不容易，奶奶还患有小脑萎缩，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二叔却说：“老了就是老了，谁没有老的那一天呢？老娘把我们兄妹六人拉扯成人，不知费了多少劲呢！就算老娘瘫了、傻了，可是我回家时还能叫娘呢！”就这样，我二叔总是尽心尽力地伺候我的奶奶。我奶奶清醒时对我二叔赞口不绝，糊涂时也骂过我二叔。我二叔也把自己当成了小孩，听着我奶奶的骂声倒觉得颇受用呢！

我二叔对那句改编的口令也做过解释：“在部队时，我一直就是个排头兵。连长发出口令‘向右看齐’，可不就是向我看齐吗？”二叔还说：“做排头兵的感觉真好！做不好谁能向你看齐？”二叔的话让我明白了。如果不是二叔喜欢做排头兵，他怎么可能那么快在部队上入党，退伍后还那么劲头十足！

如今二叔的确上了岁数，很少再说那句口令了，因为他不仅是个老党员，还是儿孙两代的长辈。他却从来没忘记自己是个排头兵，总是尽力给乡邻们、给我们这些小辈做着榜样。

我对二叔也做了个总结：二叔是个普通党员，普通的庄户人，他所有的故事里，主题无非就是想过上好日子。

（作者简介：焦庆福，中学语文教师，山东省作协会员）

责任编辑： 蔡继钗 吴永功     签审： 王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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