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初曰春
书影
　　最早萌生为消防队伍写长篇小说的念头是在2008年，汶川地震让人们领略到了消防员的风采，而后我时常让一线战友讲述他们的战斗故事；2015年夏天，天津港爆炸事故后，我受命前往现场，消防员的牺牲让人泪目，他们是那么年轻，宝贵的生命却定格在青春的某一瞬间。
　　那一段时间，我一直在心里酝酿，却迟迟不敢动笔。直到2018年，消防体制改革，全体消防战士将永久脱下心爱的军装，尽管很多人留恋和不舍，但这是大势所趋，是国家应急救援力量瞄向国际一流水平所迈出的重要一步。作为一名消防老兵，我必须用文字礼赞新时代的英雄群体。
　　很长的一段时间，为了搜集鲜活的故事素材，我一直在路上奔波。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一段终生难忘的经历。
　　那年8月中旬，夏日午后，我去了天津滨海。经历事故摧残的中队早已焕然一新，一批年轻的消防员正在训练，汗珠挂在他们脸上，熠熠生辉。
　　那些坚毅的脸庞，让我想起牺牲的英雄：妻子怀孕三个月的优秀班长，当兵不满一年的呆萌新兵，还有仅剩一个月就要退伍的老士官……为国捐躯的他们是现成素材，可我实在不忍心让一线的兄弟们在文学作品中再失去生命。
　　我试图寻找新的故事。
　　8月底，我赶往四川成都、绵阳、眉山等地。因为在汶川地震的次年，新修订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消防法》颁布，将“应急救援工作”列入其中。我渴望找到一些能够反映消防改革进程的事例，哪怕是蛛丝马迹。
　　紧接着，我又到了山东烟台。在龙口市和牟平区，消防中队专门将各个年龄段的消防员集合起来，让我倾听他们的心声。
　　在那群人中，我发现了极易被人们忽略的一个群体——专职消防员。近些年来，中国经济社会的迅猛发展，导致消防力量严重不足，为了解决这一瓶颈性的问题，东部沿海地区的消防部门率先委托地方单位向社会招聘适龄青年，这是新生事物，也是消防向职业化迈进的第一步。
　　为此，我陆续走访很多基层消防中队，了解这一群体的现状。很显然，这是一批鲜为人知的兄弟，他们不是现役，执行的任务却与士兵相同；他们不戴军衔，却像军人一样冲锋陷阵。我似乎看到了一线曙光。
　　素材有了，又碰到了新的难题，他们身上的故事多如牛毛，以至于我无法取舍。换句话说，我没有找到一个恰当的方式重塑他们的内心世界。我需要找到一粒种子，植入脑海，然后生根发芽，撑起一片绿荫。
　　这种苦恼远比路途上的劳累令人心焦。我被此事折磨得寝食难安，甚至可以说是备受煎熬，有点近似于在沙漠中长途跋涉，除了焦渴，还有内心深处的疲惫。
　　忘了是哪一天，我向好兄弟发牢骚。他邀我到聊城消防采风，我打着哈哈，未置可否。
　　他忽然间语气变得低沉：我这里有你需要的故事。前段时间，我这儿有个叫谢浩的专职消防员，在备战比武期间，儿子不幸夭折……你应该来写写我身边的这些战友。
　　我瞬间收起嬉笑的表情，答应了他的邀约，决定选个合适的日子，开启这段新的旅程。我隐约觉得，这一次，我不再是匆匆赶路的过客。
　　出发那天，我途经北京西客站消防中队，一辆城市主战车闪着警灯呼啸而出。驾驶室内，有张青春的面孔刚好转过来，冲着车窗外，带着阳光而坚定的笑容。
　　我猜想，小伙子应当是00后，跟很多年前18岁的我相似，或许还有些懵懂。我向他行注目礼，直到消防车汇进车流，我才庄重地举起右手，敬了一个军礼。彼时，我已经决定，这部小说的题目就叫“一号战车”。
　　熟悉消防工作的人晓得，首辆出动的消防车被称为一号战车。能够值守该车是身份、地位和尊严的象征，有上进心的消防员时常为争抢该车发生冲突。在虚构的空间里，鱼鸟河中队是现役与专职消防员混编的基层单位，专职消防员谢浩成了作品中主人公柳海洋的原型，富二代消防员吕建业、中队长武鸣、指导员魏东丽，乃至支队一级的指挥员的形象呼之欲出。
　　他们有各自不同的岗位，面对生死的抉择、面对改革的困惑，那些鲜为人知的故事，让《一号战车》的创作驶入了快车道——营救轻生女生引发舆情危机、年轻人们要让“老先进”打翻身仗、消防支队领导被诬告、KTV亡人事故的背后真凶……
　　我着墨最多的还是他们的战斗场景：一声声号令，他们一次又一次冲向危机四伏、瞬息万变的灭火救援现场！
　　瞬息万变的火场、细碎复杂的生活、超绝豪迈的战斗精神、深沉浓厚的战友情谊，都通过消防改革这一切口铺展开来，我借此呈现这支队伍独特的荷尔蒙，进而展现融于消防英雄骨血里的奉献精神。
　　写作期间，我也碰到过不少困惑。
　　我长期在机关工作，缺少一线战斗生活经验。为此我建了个微信群，群里的朋友均毕业于中国人民警察大学2012级消防指挥系，在祖国的大江南北守护着一方平安。他们在深夜不厌其烦地为我答疑解惑，让我真正了解到基层消防员的艰辛与快乐，也让作品更加“接地气”。
　　在现实生活中我们为消防员的牺牲感到惋惜，但在作品中，我不允许他们在虚构的故事中再牺牲，我执拗地认为，打动读者并不一定要靠生离死别。
　　在我完成这篇文章的时候，河南遭受了水灾，山东、山西、河北等地的消防队伍紧急集合，登上了赶赴灾区的战车……如同“一号战车”一样，它们正呼啸而来，载着那群平凡的英雄勇往直前，他们以及他们用生命热爱的共和国消防事业永远在前进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