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于国鹏
　　从去年开始，微博上流行着一个“跨火盆”的梗，至今热度不减。有网友每当打开微博遇到让自己不太开心的事，就会把那张烧着红红炭火的火盆照片挂出来，名之曰“去晦气”。我揣测，这个梗可能是某位南方网友首创，因为在我国客家婚俗中就有一个“跨火盆”的重要仪式，新娘子出嫁，到了新郎家门口，要由伴娘搀扶着先从一个烧着炭火的火盆上跨过去，然后方能进门，意为祛除邪污，祈求日子红红火火。这个礼俗很有可能就是这个梗的思想源头。
　　火的发明对人类的重要性，恐怕无论怎么强调都不为过。史料记载，圣人“钻燧取火，以化腥臊”，由此帮助人类摆脱了茹毛饮血的生活。至于圣人是谁，有燧人氏、炎帝、黄帝等多种说法。由于年代久远，史料缺乏，到现在也难以确证。令我感兴趣之处在于，火不仅用于生活，很快也被当作武器用于战争。在冷兵器时代，火攻的作用更是无可替代。
　　《封神演义》中描述，姜子牙率军东征，至汜水关时，兵分三路，由洪锦率军攻取佳梦关，并斩了守关主将胡雷。胡雷的师父火灵圣母前来复仇，专门训练了三千火龙兵，“俱穿大红，赤身披发，背上贴一红纸葫芦，脚心俱写着风火符印”。洪锦不敌，受伤而逃。龙吉公主助战，“只见火势冲天，烈焰卷起；正欲念咒救火，又见一块金光，奔至面前。公主不知所以，忙欲看时，被火灵圣母举剑，照龙吉公主劈来。”龙吉公主亦被剑伤。姜子牙亲自提兵前来，不料前胸挨了一剑，血溅衣襟，接着背上又挨了混元锤的一记重锤，幸得广成子相救脱险。把善于用火的火灵圣母描写得如此厉害，某种程度上也是为了表达人们对火的敬畏与信仰。
　　《史记·田单列传》中记载了田单大摆火牛阵的故事，堪称军事上运用火攻的一个传奇。燕国大将乐毅攻齐，几乎“尽降齐城，唯莒、即墨不下”。田单先用反间计，让燕国罢免乐毅，以骑劫代之；然后开始实施火牛阵破敌之计。他搜罗来一千余头牛，在牛角绑上尖刀，牛尾拴着浸油的苇草，筹划就绪后，某夜突然点燃苇草，牛受惊而冲向敌阵。燕军大败。之后不久，“齐七十余城皆复为齐”。田单确实是一位难得的军事天才，能琢磨出火牛阵来，非天才何能如此？这样一场胜利，赢在火上，更赢在想象力上。
　　三国时期，群雄并起，互相攻伐，火攻是他们常用的套路。《三国演义》中记载了多个火攻的场面，而每次火攻都自有其特色，并不雷同。诸葛亮就善用火攻。他与周瑜联袂用计，火烧赤壁，大破曹军，是大家都非常熟悉的小说桥段。其实，诸葛亮初用兵，正是连续使用火攻并大获全胜，才得以让关羽、张飞心服口服。刘备三顾茅庐请来诸葛亮，平日以师礼待之。关、张二人就很不以为然，认为“孔明年幼，有甚才学？兄长待之太过！又未见他真实效验！”一言以蔽之，不服气。刘备回答他俩：“吾得孔明，犹鱼之得水也。”兄弟俩把这句话记在了心里。当时，刘备正屯兵新野。曹操差夏侯惇引兵十万，杀奔新野而来。刘备召集关、张商量如何拒敌。二人感觉终于逮到机会了，于是阴阳怪气地调侃刘备，“哥哥何不使‘水’去？”言外之意，你不是如鱼得水嘛，何不让你的“水”去大展身手呢。刘备只好分辩：智赖孔明，勇须二弟。刘备把剑印交给诸葛亮，让他调度兵马。诸葛亮谋划在博望坡设伏，利用火攻烧对方粮草和人马，一切安排妥当后，又叮嘱众将“各须依计而行，勿使有失”。这时候，关羽问诸葛亮：我们都有任务出去迎敌，不知道军师干什么活？诸葛亮答：我只坐守县城。张飞大笑：我们都去厮杀，你却在家里坐地，好自在！诸葛亮说：剑印在此，违令者斩。张飞冷笑而去。此时，不仅是张飞，其他人也都不知诸葛亮水平之高下，对诸葛亮疑惑不定。结果，在博望坡这场埋伏战中，诸葛亮利用火攻打了一场漂亮仗，夏侯惇、李典、于禁猝不及防大败而走。战斗结束后，关、张再见到诸葛亮，“下马拜伏于车前”。通过这场火攻，诸葛亮让大家见识了卧龙的水平，树立起自己的权威。当然，这并不仅仅是诸葛亮一次漂亮的亮相，也意味着三国鼎立的局面真正开始渐渐浮出水面。一把火烧起来，改变了世道人心，也开始烧出全新的政治版图。
　　回过头来说，火攻为何如此受欢迎？显而易见，因为火攻易于实施，并且威力极强大，杀伤效果也极明显，能够迅速以此赢得战场上的优势地位。另外，火攻还特别容易引发恐慌情绪，能够轻易地动摇军心，扰乱队伍。队伍一旦乱起来，再想约束和控制就难上加难了。这样就更有利于火攻的实施方趁乱行事。《孙子兵法》中单列一篇，专门讨论火攻，其中认为“以火佐攻者明”，并提出“必知有五火之变，以数守之”的方法。特别有意思的是，曹操曾为《孙子兵法》作注，在火攻篇下注曰：“以火攻人，当择时日也。”由此可见，曹操对火攻进行过非常细致的研究，也颇多心得。在实战中，曹操曾奇袭乌巢，火烧袁绍的屯粮之地，逆转不利形势，为统一北方打下了坚实基础，另一方面，他也曾在赤壁之战中被对手火攻烧得无比惨烈。不禁让人感叹，即便如曹操一般赫赫有名的军事家，面对这一把性情暴烈的大“火”，也无法做到完全驾驭自如。
　　小时候，我曾目睹县城造纸厂的储草场着火，浓烟滚滚、火光冲天的情景，远远看去还是让人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前几年，也曾亲历半夜时分一处楼下门头房起火的场面，短短十几分钟，火势迅速扩大蔓延，火苗吞噬着周围一切，连二楼窗子上的玻璃都被烤得纷纷爆裂，那啪啪的声音令人胆战心惊。或许正因为火有如此威力，战场上有火攻之计，日常生活中也产生了“跨火盆”这样的习俗。依此而言，这种习俗也没什么复杂和神秘的，什么样的邪污之气能抵挡住大火的瞬间炙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