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殿封
坊间
在我八九岁的时候和上小学时的星期天,常跟着爷爷或者“瞎叔”上跃丰河边放羊。初夏,惠风顺着河道奔跑,吹动河水掀起浪花。鲜绿的青菜和早发的青草遮掩了堤岸,羊群来到这儿像听到口令齐刷刷地抻着脖子低头抢食。它们一边啃吃一边卷地毯一样往前走,此时你即便旋(同“抽”)它一鞭子它都顾不上抬头。
放羊鞭子旋起来很响,跟着“瞎叔”放羊的时候,我经常让他旋鞭子听响声。时不时要求说:“‘瞎叔’,旋两鞭子听个响呗。”“瞎叔”有些舍不得——鞭梢是花钱从集上买的。“瞎叔”高兴的时候也舍得,他扬起鞭子,鞭肚(绳)子在空中完美的划出一个花儿,空中旋“叭”的发出脆响,连着旋,“叭、叭、叭”类似鞭炮声。落地旋鞭肚子抽在地上,鞭梢发出比在空中浑厚的响声,惬意极了。
羊出门的时候都瘪着肚子,这时候眼见羊肚子慢慢胀大,羊们快吃饱时开始挑挑拣拣地吃,早吃饱的羊嗅着水汽跑到水边喝水。吃饱喝足的羊们肚子像个大镬罐(圆形瓦罐,村民习惯叫法,用它盛面)。回家的时候,每只羊无一例外吃撑得嘎悠嘎悠走不快。“瞎叔”嫌羊群走得慢,不满地抱怨着羊们:“X你个斜(音)奶的!这才(现在)揍嘛(怎么)不跟来的时候那样跑了?”
盛夏,放学后我们下地拔草。白色的太阳晒得地皮滚烫,晒得庄稼草木蔫头耷脑,晒得知了“吱吱”躁鸣,晒得人们汗流浃背。我们忍受不住酷热,跑到河边,把背筐和镰刀往岸边一扔,扑腾扑腾跳进河水里避暑。
河底是沙性土,没有污泥,踩上去不沉脚,不泛浑。站在凉爽的河水里,感觉到静静流淌的河水从身边滑过,似在伸出柔若无骨的手抚摸你的身子。大鱼受到惊动溜走了,小鱼儿不管不顾,游过来围住你,啃咬你的腿脚,顶撞你的后腰或肚皮,痒痒的舒坦得不行。我们在河里打水仗,单掌击水、双手淘水、狗刨溅水,一个猛子扎入水下摸寻抓拽对方的腿脚,一旦抓住就往水下拉。看到同伴呛了水,幸灾乐祸地笑个没完。
游泳游累了,跑到河堤上躺下晒太阳。我侧仰着身子,用一只胳膊肘撑着身子,无所用心地注视着热雾蒸腾的河对岸的树木,看风停留在枝头不动的样子。仰望头顶上的太阳,太阳狠毒地投射出千万根钢针,刺得睁不开眼且眼仁生疼,便用一只手掌捂住眼,从错开的指缝间看它,白炽的光芒边缘闪耀着粉红。
一只苍鹰在高空盘旋,缓慢地扇动着翅膀,许久不动也不沉降。树上鸟儿啁啾,花朵间蜂儿嗡嗡,蝴蝶翩翩。草丛间一只大个儿公蚂蚱伸出一条后腿、展开着半边翅膀,不知道是向同伴发出什么信息还是在晒太阳;一只体型娇小的永远也长不大的小蚂蚱伏在草茎上啃着草叶;一对体型雌大雄小的青绿色的小“油蚂蚱”,雌的驮着雄的一动不动地在草荫下享受爱情;一种内翅殷红的蚂蚱飞过头顶,飞行中翅膀摩擦发出“嘶啦嘶啦”好听的声音。不远处几只蝈蝈在放声唱歌。
身子旁边几棵苦菜、蒲公英舒展着挺秀的叶子,亭亭玉立的花茎上花儿热烈开放,炫耀着自己处女般的艳丽。眼前的一个蚂蚁窝周围堆了一圈新土。一天前下过一场大雨,可能是雨水冲塌或淤积了它们的巢穴,蚂蚁们忙碌地进进出出,大概在重新修筑巢穴。一只硬壳虫不知好歹、毫不警惕地爬了过来,我伸手抓起一把沙土把它压在“山”下。不一会儿,硬壳虫从松动的“山”体里拱出来。可能是它感受到了威胁,爬出来后慌慌张张地欲要逃跑,我又将一座“山”压到它身上。
我曾多次到跃丰河钓鱼,跟随爷爷去打鱼,爷爷撒网,我拾鱼。有一年开春刚化冻,那天午后我和爷爷去河里打鱼。第一网撒下去,捞出一条掂量着约有2斤重的大头细鳞的鱼。我头一次看见这样的鱼,问爷爷是什么鱼。爷爷说:“是‘胖头鱼’,咱这儿没有这种鱼,它是随着河水从外地游来的。”我听了猜想,本地没有这种鱼,爷爷咋知道它叫“胖头鱼”?可能是爷爷依据这条鱼的样子这样叫它的吧。后来,我知道了它的学名叫鳙鱼,也叫花鲢、大头鱼、胖头鱼、包头鱼,是鲢鱼家族中的一个品种。爷爷没有说错呀。
冬天,河水结冰如一条青龙静卧在原野上,太阳照在冰面发出青莹莹的光芒。冰下的水在流动,冰面经常发出“喀啦——喀啦——”的响声,冰面上裂开一道道宽窄不一的缝。放学后我们到河冰上打陀螺,携带自制的冰车滑冰。坐在冰车上,两手各执一根一头揳了铁钉的短棒,铁钉一头接触冰面,双手用力一撑,冰车滑动,一只只矫捷的“燕子”在坚硬的冰面上留下冰车划过的两道白线。我们快活地滑冰,比赛谁滑得快;冰车撞冰车,试试谁的冰车结实,忘情地喊着、叫着,喊叫声撞击在坚冰、堤岸上,长河里传来悠长的回音。
哦,跃丰河,盛满了我儿时的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