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犁与副刊
前尘

孙犁与副刊

2022-07-10 大众日报 06版
□ 侯 军
  孙犁先生与报纸副刊结缘,最早是从阅读副刊起始的。他在《报纸的故事》一文中回忆自己早年的阅读经历,曾写下这样一段文字:“最吸引我的还是它(指《大公报》)的副刊,有一个文艺副刊,是沈从文编辑的,经常登载青年作家的小说和散文。”他在家里生活蹇迫的情况下,请求父亲给订一份《大公报》。父亲犹豫许久,最后还是爱子心切,给他订了一个月。一个月看完了,孙犁还舍不得把报纸丢掉,他用旧报纸糊墙——“我把报纸按日期排列起来,把有社论和副刊的一面,糊在外面,把广告部分糊在顶棚上。”(见《乡里旧闻》第77页、80页。)喜爱副刊的读者从来都不在少数,但像孙犁这样痴迷副刊的读者,大概世间罕见吧。
  从读到写,几乎是同步进行的。依照孙老的回忆,他之所以执意要订报纸,也有向副刊投稿的意思。但是,他的“投石问路”似乎并不顺利,在《写作漫谈》一文中他是这样回忆的:“我也给报纸投稿。那时北京有《世界日报》《晨报》,天津有《大公报》《益世报》等。我开始是写诗和小说,但很长时间,一篇也没有被采用刊登……不久我又后退一步,开始写电影评介、新书评介,哪里开展览会、游艺会,我就买门票参观,回来就写介绍。报纸大概需要这样的东西,竟然被选登了几篇。”
  这段“夫子自道”很值得玩味:孙犁的投稿,原本是冲着副刊去的,但是没能“一蹴而就”;此后,他就“退了一步”,开始写影评、书评、画评之类文章,也就是类似我们现今常见的“文化记者”的活儿了。只不过,这时的“文化记者”还是业余的。当他参加抗日工作后,才在晋察冀边区的通讯社和报社当上了正式的记者。由此可见,就时间先后而言,“记者孙犁”确实要比“作家孙犁”先行了一步。
  不过,孙犁当记者的时间并不很长,主要是性格内向,不善交际,因此很快就转行做了编辑。孙犁的编辑生涯真是丰富多彩,依照《善闇室纪年》的记载,他最先是在晋察冀通讯社编一份油印刊物《文艺通讯》(1939年)。一年后,他被调到晋察冀边区文联,负责编期刊《山》(油印),同时还负责编晋察冀日报副刊《鼓》。我分析,这是一个兼职性质的工作。早年的报纸经常把副刊编辑工作“外包”给他人,孙犁人在文联,编杂志是其主业,顺带手帮着报纸编副刊,能者多劳,也是完全有可能的。这应该算是孙犁与报纸副刊结缘之始。
  1941年,孙犁在冀中总部帮助王林编辑《冀中一日》。《冀中一日》是一次大型的民众参与的征文活动,也可以说是当时文坛比较时兴的一项文化活动。高尔基曾发起组织《世界一日》,茅盾曾发起组织《中国一日》,晋察冀边区随即搞起了《冀中一日》。边区军民来稿非常踊跃,但文字水平参差不齐,孙犁承担了从看稿选稿到文字润色的大部分编辑任务。同时,他还要给投稿者写回信,讲解和普及文学知识。据《善闇室纪年》记载:“工作告竣,利用材料,写《区村、连队文学写作课本》一册,此书后在各抗日根据地翻印,即后来铅印本《文艺学习》也。”
  1942年5月,毛泽东发表了《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当年冬天,晋察冀边区的文艺干部就全部下乡去了,“田间到了孟平县当宣传部长,康濯到农会,邓康到合作社。我也要求下去,但沙可夫同志叫我到晋察冀日报去编副刊,并不许讨价还价。”(见孙犁《两个问题》载天津日报1982年5月20日“文艺周刊”。) 这应该是孙犁先生正式担任报纸副刊编辑的最早记载。由此算来,距今已经整整80年了。
  此后,孙犁先生因革命工作需要,曾辗转多地,当过教员,打过游击,在延安鲁艺任过教,在山西五台山遇过险,曾挂职宣传部副部长,也曾下乡搞过土改……无论身在何处司职何事,他手中的那支笔却从未停歇,陆续写出了《荷花淀》《芦花荡》《山地回忆》等一系列脍炙人口的文学佳作。而这些作品无一不是投给报纸副刊的,如延安《解放日报》、重庆《新华日报》以及《冀中导报》等。
  孙犁先生作为副刊编辑最为辉煌的时期,当属1949年后,他参与创办天津日报,以及此后长期主管该报副刊的这段时期。对这段影响深远的编辑生涯,已有不少回忆文章多有涉及,显然无须我再赘言。在此,我只想引述一段滕云先生的论述——
  新中国成立后,他成了“天津日报二副”——副刊科副科长,成为编委。他参与《文艺周刊》编务,有即有离亦断亦续,却始终不可分。他为《文艺周刊》写的编者启事、说明、按语,他为《文艺周刊》的作者作品所写的评论文字,他总结《文艺周刊》办刊经验的文章,就有二三十篇。他回忆自己编过的其他刊物写编辑工作体会,为兄弟报刊写关于自己编辑生涯的文字,也有数十篇。孙犁编辑经历久长,编辑思想丰富,编辑体验深厚,编辑见解精到,一般的编辑家、编辑学家,未必能臻其境。
  不愧是文学评论家,言简意赅,精准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