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逄春阶
“马大宝喝醉了酒,忙把家还”,微醺时这词儿一出,旋律就在耳畔转。看看四周没人,还哼哼几句。不过是瞎唱,我懂什么吕剧啊!看了陈谨之刚刚出版的《鲁声玉振——吕剧的百年传奇与咏叹》,的的确确被震了一下。没想到从小就耳熟能详的吕剧还有如此多的“针线”。就我的阅读范围,这是吕剧历史第一次有证据的厘清,说《鲁声玉振》填补了空白,当不为过。填补空白靠什么?除了在占有大量资料基础上的耐心梳理,还有一点,多留白。
这部书对唱腔、唱法、流派等点到为止,没有过多的专业分析,作者更多地关注围绕吕剧发生的故事。比如“吕剧”一词是谁最早提出的?周扬。周扬是我国著名的文艺理论家,当年在文坛那是执牛耳者。吕剧诞生后,一直没名字,1953年秋天,时任文化部党组书记、副部长,中国文联党组书记、副主席的周扬,来山东调研。周扬兴致勃勃地看了《小姑贤》《王定保借当》后说:“既然你们演的是‘吕戏’,就叫吕剧吧!”一锤定音。后来虽几经变幻,但“吕剧”的名字,从那以后就刻在了齐鲁大地,印在亿万观众的记忆中。随着经典剧目《李二嫂改嫁》的诞生,吕剧走出山东,走进上海、北京,而电影《李二嫂改嫁》一上映,吕剧走向了全国。我就是先看了电影,才喜欢上吕剧的。
这不是一部中规中矩的吕剧史,而是一部吕剧人的命运图谱。如手握坠琴离世的创始人之一孙中新、吕剧的革新人物时殿元、于廷臣,又如陶钝、尚之四、刘梅村、张斌、李渔、郎咸芬、林建华、李岱江……一个个人物栩栩如生。作者关注的是吕剧人的酸甜苦辣。8岁丧父的时殿元,早年受尽了人间苦,却成长为吕剧的关键人物,他把“毛驴”赶到了舞台上,纸糊的“毛驴”丰富了舞台的表演空间。旧社会艺人地位卑贱,书中老艺人回忆:“有钱人把我们叫到家里,自己躺在床上,我们蹲在旮旯里,从早唱到晚,根本见不着人。夜深了,也不知道他们睡了没有。唱得口苦舌干,也不敢停下来……”看到这样的文字,我的心在颤抖。9岁丧父的于廷臣,一路坎坷,新中国成立后翻身当上了济南市第一个吕剧团体——鲁声琴剧团第一任团长。凭借记忆,他根据连台本戏《温凉盏》改编出了传统吕剧《逼婚记》,震撼中国梨园。
这本书的每一页都在强调,草根艺术是草根用心血浇灌出来的,而草根艺术只有贴近大地才生机盎然。
捧读整本书,不能忽视的是其文学性,可读,有趣,有味。比如写扮演李二嫂的郎咸芬,她是我的老师、小说家陈炳熙在文工团的战友,因了这层关系,我几次拜访她,她讲到赴朝演出,但没说自己的爱情也收获在那儿。陈谨之有心,给挖了出来。在零下三十几摄氏度的土台子上表演,不容易,《李二嫂改嫁》有一场压场打麦戏,冻得郎咸芬连扫帚都拿不住,饰演张小六的杨瑞卿毫不犹豫地光着膀子演出。“杨瑞卿的这一‘脱’,感染了年轻的郎咸芬,后来两人相爱了,直到今天……”杨瑞卿在表演,内心燃烧着爱的火焰。大众日报社老社长,后来当了解放军总政治部文化部部长的陈沂看了《李二嫂改嫁》,非常兴奋。我们这位前辈,竟然以个人名义在北京全聚德烤鸭店宴请了山东省吕剧团的全体人员。这都是难忘的细节。
“枯木逢春,我逢你。”这是《鲁声玉振》的题记。这个题记,定下了调子。以谦卑之心,面对我们山东的乡音,诉说山东的代表性剧种,满含期待地呼唤山东的“黄钟大吕”。如果说吕剧是一座晶莹剔透的冰山的话,陈谨之只是写出了漂在海上的那块,在阳光下耀眼的那块,而海下面的那块冰山,他没说,留白了。点到为止,这样一处理,这本书就在不知不觉间增厚。“我逢你”嘛,你参与进来吧。这是作者的聪明之处。谨之先生曾坦陈:写本书意在寻吕剧之根,固吕剧之本,探求吕剧再生之路。
陈谨之对吕剧饱含深情,在书的结尾来了段抒情,估计是小酌后命笔:“抬望眼,月光下,窈窕百年的吕剧一直在和时代把盏对饮。这是吕剧百年的朱华,这是吕剧的一个世纪咏叹。‘马大宝喝醉了酒……’乡韵天成,醇香心脾,不醉不归!这是吕剧百年的回响!”
一个成熟的剧种,当然有自己的经典。这经典是时代的花朵,智慧的灵光。当年,看过《李二嫂改嫁》后,著名戏剧理论家马少波兴奋地评价:这是山东的“黄钟大吕”。让我惊喜的是,在《鲁声玉振》问世的同时,山东省吕剧院推出现代大戏《一号村台》,引发关注。
期待新时代的“黄钟大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