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于国鹏
　　
　　如果让你作为使节，轻车简从甚至单枪匹马，出使边远地区的部落或王国，游说这些桀骜不驯者降服归顺，你有没有胆量和勇气接受这样的任务？如果你敢于为此一行，对于途中可能遇到的那些突发状况，有没有智慧和信心去应付并妥善处理？在历史上，这样的孤胆英雄代不乏人。他们凭借勇气和智慧成就非凡功业，并因此名垂青史。
　　王维有一首诗《使至塞上》，是他担任使节到边关慰问时描述自己在途中所见所感的。诗中“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为世人所熟知。诗人用白描的笔法，勾勒出边塞奇特壮丽的风光，一直为后世津津乐道。有时候禁不住遐想，王维之“单车”如果不是“问边”，而是金戈铁马、带兵征战，该是何等俊爽与豪迈。
　　李贺倒是把这种心情表达出来了。他在《南园十三首》之五中写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诗中写到的凌烟阁，位于都城长安，乃唐太宗为表彰功臣而建，阁内有秦琼等二十四位开国功臣画像。面对此情此景，诗人不由得感慨，凌烟阁内的这些功成名就者，又有哪位是文弱书生呢？这句设问，不仅增加了全诗前两句的力量感，也突显出作者本人急欲身佩军刀、奔赴疆场以保卫家邦、建功立业的急切心态与英雄气概。
　　当然，诗里也掺杂了一部分牢骚情绪。李贺因被要求避父讳而不被准予参加进士考试，以致进身无门而心怀不平之气。著名古典文学研究专家朱世英教授解读这首诗时说，“看起来，诗人是从反面衬托投笔从戎的必要性，实际上是进一步抒发了怀才不遇的激愤情怀。”
　　遗憾的是，李贺最终也并未有机会投身战场，但他这种投笔从戎的理想，显然并非出自纯粹的想象或牢骚，而是有丰富的思想文化渊源。在他之前，投笔从戎而建功立业者众多。最著名者是班超。班超是东汉名将，投笔从戎，立功绝域，万里封侯。他智勇兼具，思路清晰，判断准确，决策果断，行动迅捷，在西域转战31年，使西域五十余国均归服汉朝。史学家评价，他的这些功绩，既维护了汉帝国的安全，又促进了汉朝与西域各民族之间的交流融合，为我国多民族国家的形成作出了重大贡献。功绩如此卓著，封侯亦属水到渠成！
　　根据《后汉书》记载，班超“为人有大志，不修细节”，同时又“有口辩，而涉猎书传”。这些特点在他出使西域的过程中有生动体现，也发挥了重要作用。早些时候，因为个人处境与期望相差甚远，班超曾投笔感叹：“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砚间乎？”对他的这种远大志向，身边的人不以为意，还取笑他有些异想天开。班超则回应：“小子安知壮士志哉！”后来的事实证明，班超这种理想绝非闭门空想，也并非空口白话。他以卓越战功回击了质疑者，也完美地证明了自己。
　　最初，班超以代理司马的身份，随窦固出击匈奴，因能独当一面获窦固赏识和信任。于是，他被派遣出使西域。从当时的条件与环境来说，这是一项极困难又极危险的任务，但班超还是欣然接受。既然志在封侯，当然要有本事完成常人难以企及的艰巨任务。
　　班超先到了鄯善国。刚开始，他受到鄯善国王广的高度礼遇和周全照顾，不料一段时间后，对方态度突然冷淡疏远起来。他敏锐地意识到，极有可能是因为匈奴也有使者来到这里。鄯善国王如此表现，一定是因为面对这种局面拿不准主意，不知道该顺从哪方。这个判断获得证实后，他开始动员自己的团队成员并告诉大家，一旦鄯善国决定把他们这些汉使抓起来送给匈奴，那诸位“欲立大功，以求富贵”的想法不仅实现不了，连人都可能喂了豺狼。他当机立断，发出著名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豪言，当晚带领大家紧急行动，用火攻之计杀入匈奴使者营房，“超手格杀三人，吏兵斩其使及从士三十余级，余众百许人悉烧死。”一举扭转局面。心怀畏惧的鄯善国哪敢再三心二意，国王还专门把儿子送入汉朝当作人质，以示归服汉朝之诚意。
　　之后不久，班超继续作为汉使出使于阗。于阗国王广德听信巫师之言，不欲归顺汉朝，进而还以祭祀的名义向汉使索要良马。班超佯装答应，但要求巫师亲自到汉使驻地取马。班超借机斩巫师，并提其首级责问广德。广德早就听说过班超在鄯善国攻杀匈奴使节一事，本就心下震恐，此时更加惶急，主动前去斩杀“监护”于阗的匈奴使者，然后率国归降汉朝。
　　通过这些故事来综合分析，可以得出结论，班超最终能万里封侯，靠的是响当当的战功；而他能立下这些战功，与他的勇气、智慧、决断能力、团队精神密不可分，当然也与当时的社会大环境密切相关。
　　先说勇气。出使鄯善国时，班超团队总共三十余人。从史书记载来看，当时匈奴使团人数至少是他们的四倍以上。在敌众我寡，且环境又极不友好的情况下，敢于雷霆出击，这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和胆量，绝非常人可有。
　　再说智慧。班超屡立奇功，首先靠勇气，但这种勇气绝非简单的血气之勇、鲁笨的莽夫之勇，而是以聪明和智慧作底气的。在鄯善国夜袭匈奴使团时，他决定采取火攻之计，是因为“因夜以火攻虏，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尽也”。他令十人持鼓藏在敌营后，看到大火燃起，则鸣鼓大呼，以此给敌人造成被众人围攻之印象，对敌人形成强大的心理震慑。他还分析，消灭匈奴使团后，鄯善国必然心惊胆战，自然归降汉朝。整个事件的发展与结果显示，一切皆如班超所料。
　　快速决断能力。在战场上，战机常常转瞬即逝。指挥作战的人，在周密筹划基础上，必须具备快速决断的能力，方能看准战机，抓住战机。这一点在班超身上体现得也非常明显。他决定攻袭匈奴使团后，命令当晚就动手。当时，也有人提议，是否再与团队中的从事郭恂商量一下。班超回答：“吉凶决于今日。从事文俗吏，闻此必恐而谋泄。”基于这样的判断，他告诫大家不能拖泥带水，必须快刀斩乱麻，方能建功。这种决断能力，非常人所有。敢于快速决断，是能力，也是担当。
　　团队合作精神。以少胜多，以弱胜强，有赖于个体的勇敢，更离不开团队合作。班超带领的这个使团，是非常重视团队精神的。夜袭匈奴一事，因担心久拖生变，班超并未同从事郭恂商量。当他把大胜的消息告诉郭恂时，“恂大惊，既而色动”。郭恂变了脸色，一方面可能是恼火于事先并不知情，更大可能是忧心于自己无战功而难获封赏。班超当然猜透了郭恂的想法，于是宽慰说：“虽然您没参加战斗，但是我怎会独占这份功劳呢？”听罢此言，“恂乃悦”。正是因为努力塑造这种团队合作精神，班超使团始终保持着强悍的战斗力。
　　这种事例古代有，现代也是俯拾皆是。山东省京剧院排演过一部现代京剧《奇袭白虎团》，影响广泛。这部戏就是根据抗美援朝战场上一批志愿军孤胆英雄的真实事迹改编而成。在金城战役中，志愿军侦察连副排长杨育才，率领11名侦察战士化装深入敌后，执行“虎口拔牙”计划。这支12人的小队，智勇双全，沉着冷静，随机应变，穿过层层关卡，直捣敌人精锐“首都师”下辖第一团“白虎团”团部，仅用十几分钟就结束战斗，“击毙敌团长以下等97人，俘敌19人，还缴获了敌人象征荣誉的白虎旗。而小队却无一人伤亡。”试想一下，他们中任何一位如果因为慌乱出现纰漏，很容易就会被敌人察觉，后果不堪设想。这支侦察队伍的传奇经历，正是勇气、智慧、快速决断能力、团队合作精神的完美融合与体现。
　　2020年，山东省京剧院复排《奇袭白虎团》。这台戏被选拔进京参加了“纪念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舞台艺术优秀剧目展演”并作为开幕式演出；此后，全国巡演也再度引起轰动。这足以证明这台戏的艺术魅力，也足以看出中国人民志愿军的这个故事在群众心中的分量。
　　《孙子兵法》中说，“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五者，知胜之道也。”这些孤胆英雄，可谓真正的“知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