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勇强
如果可以穿越,你愿意穿越到哪一个朝代?宋朝也许是很多人的选择。虽然大宋几百年间不断被北方游牧民族骚扰,但宋朝的烟火味一脉相承千年,我们仍能从日常生活中找到宋朝式的“生活美学”。如需直观些,张择端画的《清明上河图》中的火热烟火生活,你是否喜欢?而最不愿意穿越去的朝代,可能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但有一个朝代,许多人都不愿意穿越。
那就是魏晋南北朝。
这是近四百年的乱世,中华大地没有形成一个权威的中央集权,你方唱罢我登场,城头变幻霸王旗,丧失道德人性和伦理的事不胜枚举,杀人以充军粮的记载让人心惊肉跳,这是一个求之而不得的时代。无休止的战乱,无数生灵的幻灭,导致魏晋南北朝期间佛教的广泛传播,“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唐朝诗人杜牧追思的就是当年的那个佛号声声的南朝。
杀人以充军粮,在历代典籍中,应是魏晋南北朝记录较多的。譬如在《三国演义》中就有猎户刘安杀妻取肉献刘备的情节,第一次读这段文字时,着实让人匪夷所思。近阅本族家谱,我的世居地的第一世祖先为明洪武年间的睢阳知州陆原俊。睢阳这个地方也发生过杀人以充军粮的事件,时间是唐代的“安史之乱”期间,主角之一是我祖先的同乡——许远,许远的官职与我祖先大致相当,为太守。在名垂青史的“睢阳保卫战”中,睢阳城被困粮绝,太守许远杀家奴,另一守将张巡则有杀爱妾以充军粮的记载,如果梳理“食人”脉络,唐朝的这则记载充塞了太多的悲壮和无奈。
正是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乱象,出现“竹林七贤”也就不奇怪了,生命尚且不珍重,远离危险的政治绞肉场,成为许多士子的选择。
我的家乡有一条富春江,这条江让国人熟知,是要感谢一位来自南朝的诗家吴均,在他的《与朱元思书》中这样写富春江:“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这样的开篇赞美,真的大大充实了我们这些“小地方”人群的文化自信。当年在江苏求学,第一次开班会,不知如何介绍我所在的这座县城,我就用语文课本上的《与朱元思书》的开篇来介绍,我觉得是相当成功的。
吴均的《与朱元思书》也表达了远离世俗社会的理想,这是一篇名垂千古的写景文。有一次,央媒的一位记者问我,你们这个地方经常用吴均的《与朱元思书》来推介城市品牌,那“朱元思”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我至今无法回答。从我目前的认知来看,“朱元思”可能是“宋元思”之误,但不论是“朱元思”还是“宋元思”,他就是吴均的一位朋友、一位文友,这篇文章其实就是吴均写给“元思兄”的一封信。可惜的是,时时关注的这位“朱元思”,至今未找到关于他的史料,毕竟千百年已过,关于他的故事,早已湮灭在历史重重的尘埃中了。但“朱元思”因友而名千年,确实是可以做一篇“论知名朋友的重要性”的文章。
吴均是湖州安吉人,不仅是诗家,也是史学家。湖州安吉是如今“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溯源地,这里确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听说当地对吴均也有一些文化挖掘。但我觉得最要感谢吴均的应该是富阳、桐庐两地,照现在的视角来看,吴均就是一位大腕级的“央媒记者”,写就了一篇可以得“中国新闻奖”的文章。
端午时,看网上许多人在议“食粽”习俗,其实这个习俗的广泛形成,也与吴均有关。在他的《续齐谐记》中有这样的记载:“屈原五月五日投汨罗水,楚人哀之,每至此日,以竹简贮米,投水以祭。”后来到了汉朝建武年间,屈原突然现身,称米饭被蛟龙吃了,以后再祭祀他时,可用楝树叶封住竹筒,并用五彩丝线捆扎好,这样蛟龙就不会再偷吃了。这是中国较早有文字记载的端午习俗由来。
吴均平生坎坷,因撰《齐春秋》时如实记录梁武帝萧衍生平而惹祸上身,史书被焚,差点命也丢了。虽然《续齐谐记》里的文章有大量神怪传说,但在神怪传说中,难免夹杂了吴均的“情感私货”,这个“私货”就是“怀才不遇”。
让人百味杂陈的是,让吴均郁郁不得志的梁武帝萧衍也不得善终,他博通文史,不太喜欢做皇帝,却迷上了佛教,自己数次出家,由于不理朝政,造成史上有名的“侯景之乱”,最后被囚禁,史载是被活活饿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