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逄春阶
“85后”福建女子吴敏婕以一袭绿衣的“意公子”形象为网友所熟知。视频中,她大多抱着枕头说东道西,主要讲古代文人和传统文化。“意公子”有于丹的影子,但比于丹更时尚,更随意,更悠闲,标榜“意外艺术”,成为网红。三月初,她作为新任全国政协委员出席了北京两会。这女子,了得!
最近看到“意公子”在讲庄子,其中有一段“等生死,齐万物”,讲到“鲸落”——一鲸落万物生。我觉得并没有什么太多新意,不过是说了个生物链的问题。可画家刘雪樱老师看出了门道。她让我注意视频后面的背景,是三幅画,一幅是清代郑板桥的《竹石图》,一幅是北宋崔白的《双喜图》,一幅是北宋范宽的《溪山行旅图》。我压根儿就没注意背景。画家一提醒,赶紧回放,果然,三幅画依稀可见。唉!我这急性子,怎么就没发现呢?明明有字幕嘛!
刘雪樱老师说:“花鸟画《双喜图》和山水画《溪山行旅图》也是中国美术学院必临作业,我们曾在国美临摹过。明代董其昌称《溪山行旅图》为‘宋画第一’,它主体部分为巍峨高耸的山体,高山仰止,壮气夺人。山谷深处犹如一道银线瀑布,让寂静的景色瞬间有了动感。范宽的名字藏在树叶里,那时候还不流行画工留名字,这个家伙很聪明,留了一招,也幸亏留了名字,以后考证宋代山水的时候有了依据。崔白的《双喜图》,名字是隐藏在树干上。把名字隐藏,这叫隐款。元代以后,画家们开始落款,也就慢慢有了维权意识。所以宋代有明显落款的画,基本都是赝品。哎呀,还有这么多故事。原来,这“意公子”不光是嘴上说文化,背景也在宣示文化啊。前提是,得有人提醒。
再看郑板桥的《竹石图》,视频中一行文字写的是“旅顺博物馆藏”。我一下子想起2020年8月23日上午,我陪莫言先生到山东博物馆参观,看到郑板桥一幅《双松图》。莫言说,像《双松图》这样大幅的精细之作在郑燮的作品中是不多见的,而且郑氏擅长的竹、兰、石和其不常画的松树集中在一幅作品中也是很难得的。莫言一边看一边说:“郑板桥的字,被后人形容为‘乱石铺街’,你看字越写越大,随心所欲,一个字单独看不好,放在整体上就好看了。郑板桥不讲规矩,其实,本来没有规矩,规矩都是人立的,他们就是立规矩的人。后来人们说,这是郑板桥笔下的字和竹子。大家就认可了。”
一个短视频,引出了三幅画,三幅画又引出了这么多故事,这都是画家刘雪樱提醒的结果。如果没有提醒,我不可能再看回放。处处留心皆学问,洵不虚也。
我最早注意“留心”这个词,是三十多年前看鲁迅先生在答复《北斗》杂志社怎样写文章的一封信中,他说:“留心各样的事情,多看看,不看到一点就写。”这是鲁迅长期创作经验的总结。我想,写文章如此,干其他事情也如此。心留不住,则无所得,如风过耳,不过心也。
心很难留住,往往飘飘忽忽,不知所向。比如晚上看一本闲书,一会儿翻完,次日醒来,那本书好像没看过,为什么?心没留住。好像捧着一本书在看,其实呢,心生了腿,到处乱跑,心也生了翅,到处乱飞。怎么才能让心停一会儿呢?
找一个具体事儿,把心拴住。“意公子”就是能把心拴住的人,她找到了一个传播传统文化的好渠道——艺术科普。提醒我注意细节的画家刘雪樱,也是一个能把心拴住的人,她专心于自己的书画艺术,深居简出,不凑热闹,保持自己的专业性,尽最大能量过滤掉俗心尘埃,做减法,让心生根。
大众日报高级记者孙巍说过一句话:“所有人最吸引人的时刻,都是在自己的专业里闪光的时刻。所有人,概莫能外。”视自己的专业为神圣的人,都是留心人。
咱们能否做个留心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