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介子平
玄而又玄,似有灵狐引导,撞怀许多的意外。
丰子恺《警报作媒人》中,逐次记述了与一对夫妻相遇情状,极富传奇。1938年夏,丰子恺居桂林,有警报即入山洞,一次,在山洞里看见一对青年男女,男的左嘴角生一粒人丹大小黑痣,女的右耳边有一纽扣大小红痣。后来,其应浙江大学之聘,自桂林迁宜山,宜山警报更多,一次,在江边一洞中,又见到了这对男女。南宁失守,丰逃至都匀,此地没有山洞,警报来时,只能到荒山躲避,一次,他坐在大树下,“忽然发现黑痣和红痣并肩而来”。1942年冬,丰抵达重庆,一天,在歌乐山汽车站候车,竟又遇到了这对青年男女。1947年5月,他已寓居杭州,一天,湖心亭的和尚请他吃斋,饭前倚栏闲视,见一只游船正在湖心亭埠上停泊,令之费解的是,“载来的正是黑痣红痣的一家”。地阔天长,何以频见,丰子恺有佛缘,对此定另有感知。
此例不孤,我也有过此遇。1987年独游青岛,是在一个写满诗行的春天。仗着年轻活力,又有了安身立命的职业,借着单位公差,顺便到此一游,心情大好,好奇十足。转悠大半天后,停在一家小馆子拼桌吃饭,同桌的两个青涩后生要了一脸盆的散啤,搭讪让我舀一碗,聊天时得知他们来自东北,那时陌生人之间交谈,尚无戒备。几天后登泰山,半途在长棚下歇息喝茶,竟又见二人也自山下气喘吁吁而来,忙不迭招呼坐下,茶水是我请的,比山下的啤酒还贵,道别时直感慨有缘。下一站都是曲阜,却是人与酒,未能同时抵达,一饭之约,就此相欠。大概所有的邂逅,皆属从流飘荡、任意东西后的不期而遇,若是提前有知,大概率不会再见。
杜甫江南邂逅李龟年,丧乱后的重逢,足以留下一首千古名诗;崔护都城南庄未能邂逅人面桃花,也留下了一首传诵之作。所有邂逅,可以回味,不可回头,此即玄而又玄所在。初见易,邂逅难,作为一种趣缘,相识之后,方有邂逅一说,若是陌生,擦肩而过而不觉。若从一开始便有所期待,意外便不叫意外了。当然,对日常事件保持一种永不疲倦的好奇,也会无端生出许多的意外来。春风春鸟,秋月秋蝉,夏云暑雨,冬月祁寒,虽属平常物候,若是遇见,何尝不是一场感物兴怀、神与物游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