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又见槐花雨

2022-07-26 09:05:59 发布来源:“百花洲知事”微信公号

居住的小区初建时,植了一些国槐树。十几年过去,现已树冠如盖。

进入七月,千树万树槐花竞开。仰首细读,二十几米高的树冠上,几十朵小小的槐花儿串在一起,形成一个个圆圆的花簇;成千上万个花簇,紧紧拥抱,挺立树梢,把浓浓的绿叶遮在下面,一个树冠就成了一个硕大的花团;一个又一个花团连成线,连成片,不经意间,已是满院尽染,花团锦簇,遮天蔽日,蔚为壮观!

槐花儿一开始呈淡淡的嫩绿色,含苞欲放。几天后花瓣张开,成蝶形花冠,变成淡黄色。盛开后的花蕊花瓣略有收缩,又渐渐变成乳白色,柔和典雅。花团随风摇曳,无数蜜蜂飞舞在花间,知了在不知疲倦地鸣叫,空气中飘着清幽淡雅的香味儿。真的是“绿树琼花堆眼前,万串珍珠神仙牵,冰清玉洁独素雅,满城尽落似云霞”。炎炎夏日,浓荫的树下凉风习习。

半个月后,渐次有成熟的花蕾簌簌洒落。落地的槐花依然光彩照人,每一朵都长得非常相似,有许多层花瓣,只要最外面的那一瓣翻卷过来,就整朵落下,朵朵如此,无一例外。不像海棠花桃花杏花那样,是一片片花瓣儿随风飘落,带着一帘凄婉的愁绪,槐花是整朵花蕾垂直落下,像雨滴,又像雨丝,义无反顾,清清爽爽,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槐花雨!

又过几日,槐花雨就真真地下起来了!微风吹过,大批的槐花如同精灵般簌簌落下,唰唰作响,那形态那声响极像是雨滴落下。落在地上,落在行人的身上,落在停放在树下的车上,落在浓密的绿植上,落在池塘的水面上。一片乳白,微微泛黄,整个小区变成了一卷散着槐花香味的水墨画。徜徉在卷中,心是醉的。醉于满目的清爽,醉于怡人的清香。

槐花本来是不供观赏的,它开在高高的树枝顶端,仰望的人很少。可是一旦变成了槐花雨,身价就倍增了。

槐花雨是浪漫的。清晨,天边第一缕曙光透过云层洒落大地,枝头上的槐花露珠晶莹,闪闪发光,落花则给大地铺上了一层柔软的白色花毯,不忍落脚去踏,有种想轻轻躺上去的冲动。花雨落到人身上、从发梢滑落脸颊,滑到胸前,再滑到襟下,不沾衣裳,干干净净,没有一粒灰尘,只有淡淡清香,真想把它留住,不忍让它离去。

槐花雨是迷人的。行走树下,一阵脚踏落花的窸窣声惬意相伴。弯腰捡起几粒,鼻前嗅嗅,香气清雅;含到口里咂咂,青涩微苦。疾风骤起,树冠摆动,黄白的小精灵簌簌落下,形成花的雨帘,隔帘看人观物,影影绰绰,扑朔迷离。大槐树下落槐花,似雨非雨,似雾非雾,淋着花雨,闻着花香,走在花路上,享受花之趣,真的让人心旷神怡。

我喜欢在寂静的夜晚,在银白如水的月光下,静观这洋洋洒洒唯美而浪漫的槐花雨。纷飞的花朵,似仙女在风中舞出一支轻盈优美的舞蹈。漫步在落樱满地的小路上,满眼绿树丛中挂着簇簇花朵,微风过处阵阵花香,细碎的小花在头顶盘旋,犹如花瓣雨,心里是美美的。

槐花的花期很长,因为它是边开边落的。树下地面已被落花铺满,枝头还有花儿正放未放,这会延续一个多月的时间。

其实,中国的槐花分为两种,七月开花形成槐花雨的是国槐,而之前五月开花的是洋槐。之所以叫洋槐,是因为这个树种是19世纪下半叶自北美传入中国。后来,为了避免有崇洋媚外之嫌,国家规定叫“刺槐”。

洋槐花与国槐花的区别,首先是花期不同,洋槐花期在4—6月,电视剧《五月槐花香》指的就是洋槐花,国槐花期则在盛夏的7—8月。再是花的颜色不同,洋槐花纯白,国槐花淡黄。还有味道不同,洋槐花味道香甜,可做食材;国槐花味道略苦,可入药。

我的老家寿光北部,因为濒临渤海,土壤含盐量很高,生长最多的树种是洋槐树、榆树和白蜡,因为这几种树的根系属于“沿地皮”生长,特别耐盐碱。至于杨树、泡桐、柳树这些根系向下深扎的树种,则很难成活。

我对洋槐树的花有着非常特殊的感情。上世纪六十年代生活困难时期,粮食严重不足,我和许许多多的家乡人,春天吃了不少洋槐花做的饭食。平心而论,味道还可以,但是不垫饥,吃多了头疼。从孩童渐入中年,任青丝变成白发,故乡的洋槐树一直是我童年里那抹刻骨铭心的记忆。

当时故乡的国槐树数量不多,只是散落在村子里,不像现在作为绿化树大批种植。让我记忆犹新的是,国槐树尚未开放的花蕾叫槐米,形状如大米粒,呈绿色。我和小伙伴们爬上树,采下来,晒干后送到供销社的土产杂品收购站,一斤可以卖两毛钱。据说槐米可以做染料,那草绿色的军装就是用它染成的。只不过树少人多,辛苦一个月,挣不了几个钱,只够买些纸和笔。

有一些养蜜蜂的南方人,每年春天会用车拉着蜂箱,跋涉几千里,从南方赶到寿光北部,放出成千上万只蜜蜂去采集花粉,加工成纯天然的槐花蜜,槐花蜜色泽微黄,蜜质粘稠,芬芳清香,据说是蜂蜜中的极品,能润肠通便,润肺止咳,解毒止痛,还能益气养颜。那些蜜蜂天天在我家附近飞,但很可惜,直到二十岁离开家乡,我不知道槐花蜜是什么味道。

至于槐花雨,也只是最近几年才有的景观,那时是绝对看不见也想不到的。

槐花的花语是清新脱俗,温文尔雅。它没有桂花浓郁的香味,也没有牡丹的雍容华贵,古往今来文人墨客似乎对它也不爱戴,赞美的诗词鲜为少见。但无论风吹雨打,无论雨雪冰霜,无论世间繁华或是沧桑,它总是静静地在那里花开花谢,不疾不徐,不骄不躁。真的是“不以浓妆争国色,仅凭淡雅夺佳芳。”

夏日雨多,我更喜欢在微风细雨中看槐树花开花落。落雨的时刻,是别有意境的槐花雨。风拂过枝头,雨伴风而来,朵朵飞旋的槐花,快乐地舞着,形成纷纷扬扬的槐花雨,清新美丽,流动着暗香。徜徉在这轻软又素香的花雨里,脚踩一地落英,似乎每一寸肌肤都让这清香浸润,每一次呼吸都沁人心脾。夏日里的这份恬淡与浪漫,这份诗情和画意叠加在一起,积攒成悠然浓烈的记忆。

花开花落,本是寻常。含苞欲放,绚丽浪漫,当然美好;簌簌落花,从从容容,是一种洗尽铅华后的至美,淡然耐读,令人感动。槐花在凋谢之前,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长袖劲舞,演绎一出名为槐花雨的大剧,展示了自己最华美瑰丽的一瞬,带着芳香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且看明年今日,花团依然锦簇。因此,落花不是逝去,而是新生命的开始。(2022年7月26日于泉城)

责任编辑: 李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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