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扫门前雪”新解

田纪春 

冬天来了，北方也到了多雪的季节。一场大雪过后，我准备拿起工具清扫楼前走道的积雪时，脑海里忽然跳出“各人自扫门前雪”这句话。

这句格言出自南宋陈元靓《事林广记·警世格言》，全句为“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历来用以批评只顾自己、不顾他人的自私行为。我对它的“贬义”印象，也深深扎根于青少年时期的经历。

自1960年上小学起，我便完全融入为集体、为他人服务的氛围之中。那时村里的共青团组织威望很高，常常自发组织为生产队抢收庄稼、为孤寡老人打扫庭院。每逢大雪过后，天未亮青年们就已出动，把村里村外十几条道路清扫得干干净净。不到十岁的我，常跟着姐姐带领的青年队伍，扛着铁锹扫帚，一路跺脚唱歌，大干一场再“凯旋”。在那个年代，若有人只扫“门前雪”，无疑会被视为自私自利、脱离集体的行为，为人所不齿，事实上也几乎无人这样做。

转眼到了1972年，我与十多名高中毕业生以“回乡知识青年”的身份回到村里。尽管年龄已大，但我仍然保持扫雪的习惯。一次雪后在村里大街上扫雪，被当时的村团支部书记刘建礼同志注意到，他因此在会议上表扬了我。随后一年，我被选为村团支部委员，两年后当选团支部书记，三年后我作为工农兵学员被推荐上了大学。这段经历让我深切体会到，那种超越“自扫门前雪”、关心集体与他人的行为，不仅方便他人，也惠及自己。

现在，不少单位、家属院甚至农村的公共空间都由专业的物业公司来管理了。此背景下，雪后还有没有人“自扫门前雪”呢？

出于好奇，最近这次雪后，我踏雪走访了院内三十多栋宿舍楼，发现仅四栋楼前有人扫雪。令人意外的是，24号楼前除两位老人外，还有一位二年级的小同学，也正在热火朝天地扫雪，激动之余我当场表扬了他。在我看来，在多数人视扫雪为物业职责的今天，“各人自扫门前雪”不应再是贬义词，不该被简单批评为只顾私利，而应被看作为他人着想、自觉履行责任的具体体现。带着孩子一起清扫楼前积雪，是为孩子树立“为众人行方便”的生动榜样，更是一种潜移默化的正向传统教育。

当然，我们重新定义“各人自扫门前雪”，并非要求在拥有完善社会服务的今天，人人都要像过去的那样义务扫雪。时代在变，社会分工日益精细，物业等专业化服务应运而生，这是社会进步的体现。但我们不能因此就摒弃那份为他人着想的初心与责任感。“自扫门前雪”，在当下应是一种自我约束、自我担当的体现，是每个人做好分内之事、不给社会添负担的自觉。倘若干部能恪尽职守、职工能敬业奉献、农民能辛勤耕耘、学生能勤奋学习、商贩能诚信经营……各行各业人员都能以“自扫门前雪”的态度，尽好自己的本分，同时心怀他人、乐于助人，那么无数个小小的善举汇聚起来，社会必将如冬日的暖阳般温暖。

（作者为山东农业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