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文|当代文学中的“济南叙事”

文|倪自放

济南是一座文学之城，自古有“诗城词都”的美誉，众多文学大家或诞生于斯，或游历创作于斯。前不久，济南在大明湖西南遗址现场召开考古发掘成果新闻发布会，公布一项改写城市发展史的重大考古发现：遗址出土的龙山文化城墙及壕沟，将济南建城史从距今约2700年上推至距今约4200年。从这一发现，可以看出济南有非常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

济南不仅有非常深厚的历史文化沉淀，在当代文学中的表现也引人瞩目。12月17日，“中国当代文学中的济南文化书写研讨会”在济南举办，来自国内文学评论界的知名专家学者聚焦“千年泉城”的历史底蕴与当代气质，探讨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中济南文化的呈现方式。

中国作协创研部副主任刘涛对当代文学中的济南文化书写表示赞赏，他说，济南开掘地方写作有三个维度可以展开，一是向传统文化的维度，这方面王方晨有一些优秀的作品，比如《快雪时晴》等。二是向红色文化开掘，像徐锦庚的《英雄山》是这方面优秀的代表。三是向当代生活开掘，像常芳的《河图》、刘玉栋的作品。

在山东大学文学院常务副院长马兵教授看来，“当代”的范畴很广，1956年10月，著名作家沈从文以文物工作者的身份到济南考察，他在给家人的书信中这样写到：“济南给从北京来的人印象极深的是清静。街道又干净，又清净。人极少，公共汽车从不满座，在街中心散步似的慢慢走着，十分从容。”“济南住家才真像住家，和苏州差不多，静得很。如这么做事，大致一天可敌两天，极显然这种环境是有助于思索的。”沈从文这里着重点出的“清净”“有助于思索”是济南文化品格的重要组成部分，它可以涵润温文、善良、朴拙的城市性情，对济南文学自然也是有滋养的。马兵还以祖籍济南的作家张大春的作品《聆听父亲》为例，书中记录了上世纪30年代济南照相馆“张家影堂”的兴衰，所用济南方言极为地道，比当下济南作家写济南的作品还地道。张大春书中对祖辈与清帮关系的记录也很有意思，提醒我们这座城温厚的品性中也有江湖泼辣的另一面。

山东省作协副主席、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院长孙书文教授说，有学者将“济南泉”与“孔孚诗”称为济南的“双璧”，也可以讲济南滋养了孔孚。孔孚是当代诗坛独树一帜的“新山水”诗人，他的诗作和济南形成了一种共生的关系，比如孔孚先生写济南，叫“若问泉有多少，数一数济南人的眼睛。”他写“掬一捧泉水，洗一洗眼睛，心也绿了。”在孔孚的笔下，济南的泉不再像古代的文人和近代的文人写的旅游式的、观赏式的对象，而是带有明显在地性和归属感，比如“走在小巷里，多少泉喊我。”孔孚的地域诗作当中好多带有强烈的情感的张力，比如写泰山是“悲壮的凯旋”，写帕米尔高原是“孤寂的哲思”，但是在写济南的泉水时，他写的是日常细节中的深情。

山东省作协原副主席、山东师范大学李掖平教授表示，在中国当代文学的济南文化书写中，王方晨的《老实街》《花局》，常芳的《河图》，张炜的《你在高原》里的第八卷《曙光与暮色》，又名《西郊》，让人印象深刻。李掖平说，这些书写里都有泉水文化、泉水的浸润而表现出的地域灵魂，最经典的例子就是《老实街》。王方晨《老实街》里面对泉水的描摹是极为细腻的，它自然地与居民的日常生活深度交融。他写的泉水不仅仅是物质生活的一种依托条件和外在的物理地域的景观，更被赋予了精神象征意义。“涤心泉”的命名直指着心灵净化，它成为老实街居民的一种精神图腾。

在中国艺术研究院传记研究中心副主任、研究员张元珂看来，能初步凸显作家和济南这个城市之间互为建构和成全关系模式的是作家王方晨。王方晨的《老实街》有点像上世纪80年代林斤澜的《矮凳桥风情》，这是文学史中一个经典的文本，用一个系列反映一个小镇，从建构小镇出发进而反映一座城市或一个地域的文化风情。王方晨的《老实街》就是为老实街做传，里面的空间关系几乎包含了老济南所有的空间元素，像街道、小院、阁楼、竹器、理发店等。我们读完之后，这个空间里面就是一个小社会，由这个小社会不断衍生，我们明显能捕捉到他关于老济南形象的建构，这是空间上有独特性的开拓。

《中国当代文学研究》执行主编崔庆蕾在济南求学生活多年，对这个城市的文化非常熟悉，崔庆蕾说，文学如何书写地方？首要的一点是要从地理志的书写升华到对地方精神的书写。比如王方晨通过《老实街》的写作，成功地开辟了个人写作意义上的新领地，一条街就是一个世界，就是一个容纳了传统与现代、理想与现实、文化与道德等多维元素的美学空间。王方晨看似在写一条街，实则在写一方文化——一个中国文化传统的重要流脉。第二点就是文学书写地方要有从发现到发明的自觉性，要有一种超越的意识，就类似于陶渊明的桃花源，本来是虚构的乌托邦，但是它成为后来我们好多人理想栖居之地的代名词，这就是发明的力量。

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顾广梅教授认为，王方晨的《老实街》不仅踏踏实实地写实，还非常精妙地去写奇幻。济南民俗文化里面还有很多深厚的东西还可以再挖，比如侠士之风。老济南是生产民间武术的地方，小说《凤栖梧》中的两个民间高手，也正出自这样的土壤。这里的确出过很多侠士、义士，老舍在济南最好的朋友是一个武术老师。顾广梅说，山东作家写济南还有许多有开拓的写法，王方晨的小说主要写的是老城济南人，刘玉栋的长篇小说《年日如草》、段玉芝的《鸟耘图》、王玉珏的作品都在写新济南人，尤其聚焦“70后”的成长，也有许多优秀的作品。

《诗选刊》主编桫椤文学记忆当中跟济南有关的内容，一是老舍的路径。桫椤说，老舍作品中表达的对济南的感情，本质上是对乡土中国的精神的皈依，他的书写为济南城市文化注入了温润、质朴、有烟火气审美的底色，如果没有老舍的书写，我们如何想象济南恐怕也会成为一个难题。二是琼瑶和她的《还珠格格》。在大众文化的一个语境里，“大明湖畔的夏雨荷”一度成为一个文化梗，这个梗到现在也很热。在琼瑶的文学叙事当中，大明湖基本就是济南的标记。这个梗之所以广为传播，不仅是因为剧情的喜剧性，更因为知识分子视角下的家园和故土的文化意义被重塑，融进了浪漫的大众文化，这种转变虽然缺乏对地域文化的深度挖掘，但是凭借和大众情感的融合，拓展了济南形象传播的边界，这无疑是基于一个地域文化内涵之上的创新和创造，更是文学对城市独有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