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楚：从党报到外交，一生践行党的新闻使命

为持续推动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教育创新实践，探寻山东新闻干部“南下”办报的奋斗足迹与红色传承，山东大学新闻传播学院新闻学党支部作为全省高校 “双带头人”教师党支部书记“强国行”专项行动团队，循着革命报人南下拓荒的历史脉络，奔赴武汉，追寻战火中党报创建的光辉历程。

11月6日至9日，团队成员王咏梅教授、硕士生崔雨梦围绕山东解放区“南下”新闻干部参与创办《长江日报》、搭建中南地区党报舆论阵地的史实开展采访调研，其间参观了长江日报报史馆，并围绕杰出新闻工作者、长江日报创刊人之一、长江日报社社长兼总编辑陈楚，采访口述史专家、长江日报高级编辑余坦坦。

《长江日报》报史馆 右一为陈楚 崔雨梦摄

走进长江日报报史馆，墙上照片充满了历史感，其中一张照片的主人公正是陈楚。1917年，陈楚出生于山东荣成崖头镇河南村的一个普通家庭，父母供他读完了曲阜师范。学生时代的他怀揣着考上北京师范大学的理想，立志做一名大学老师。

然而，上世纪30年代中期的华北，日寇铁蹄步步紧逼。在北平私立山东高级中学刻苦攻读的陈楚，受到爱国精神的感召，积极投身学生抗日救亡活动，却因此被学校开除。这次人生转折，让这位青年知识分子的命运与国家民族的危亡紧密相连。

沂蒙淬炼：《大众日报》筑牢党报根基

1937年“七七事变” 爆发后，陈楚回家乡参加共产党领导的武装起义。1938年1月加入中国共产党，从此走上革命道路。抗日战争时期，陈楚绝大部分时间在八路军山东纵队和山东军区所属部队工作。

1944年6月，凭借深厚的文化素养和敏锐的新闻洞察力，陈楚调任中共山东分局《大众日报》副总编辑、代总编辑。“那个年代的革命知识分子，多是‘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的一块砖，陈楚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口述史专家、长江日报高级编辑余坦坦说。

当时的《大众日报》作为山东抗日根据地的舆论核心，承担着宣传政策、凝聚民心、揭露日寇暴行的重任。他除了协助陈沂社长、白学光总编辑主持全面工作外，分工主管时事版的新闻报道。

1945年，陈楚在《大众日报》先后两次牵头赶编套红《号外》：5月3日，苏联红军攻占柏林，大大振奋了山东解放区广大军民团结抗战的热情；8月10日，日本政府无条件投降，报社彻夜赶编，火速传递抗战胜利喜讯。

1945年8月11日《大众日报》号外（资料图）

“事后，陈楚对编辑人员讲，报社两次出版《号外》是党报群众观点的鲜明体现，同时又是鼓舞人民欢庆反法西斯战争和抗日战争胜利的一个创举。”原《长江日报》负责同志张铁夫、吉伟青、崔奇在回忆陈楚的文章中写道。

辽东烽火：《安东日报》战火中坚守

1945年8月26日，党中央发出《目前任务和战略部署》指示，规定全党全军“向北发展，向南防御”，中共山东分局决定从《大众日报》抽调陈楚、白汝瑷、刘敬之、姜丕之、吉伟青等一批干部随军去东北办报，支援东北解放区建设。

原《辽东大众》总编辑郭允贤在回忆文章中曾感慨：“1945年10月下旬，我们随陈楚同志来到安东，筹备出版《安东日报》。在这之前，刘敬之、李干发、刘云沼等同志，已先到安东接管了《辽东民报》。在刚刚解放的敌伪统治了十几年的安东，要创办一份党报，谈何容易！”

彼时的安东刚获解放，社会动荡、物资匮乏，报社干部来自五湖四海——有山东老乡、新四军战士，也有留用的伪报社职员。当时统一思想，安定情绪，便成为组建报社的关键。陈楚同志紧紧依靠萧华、江华等领导同志，依靠省委，几次召开干部大会，讲形势任务，号召大家团结起来，同心同德，完成党交给的任务。

“他很会做思想工作，循循善诱，又很富于鼓动力量。”郭允贤在文章中提到，每次会后，陈楚都要个别谈话，耐心做思想工作。

1945年11月22日，在辽东大地上出版了我党第一张报纸《安东日报》。创刊初期为4开两版周六刊，首任社长陈楚，总编辑白汝瑗，副总编辑姜丕之。这是我党由农村办报转到城市办报的初步尝试。

1945年冬，摄于安东市（今丹东市）。从右往左为陈楚、刘敬之、姜丕之

12月2日，省工委正式确立其为机关报，成立以江华、林一山、许言、刘汉、陈楚等组成的党报委员会和编辑委员会。

陈楚同志对报社干部明确提出：要充分认识革命斗争的长期性和复杂性，不要进了城就盲目乐观和太平麻痹，要坚持艰苦朴素的作风，严格遵守城市纪律，违者绳之以纪律。他特别强调在城市办报同样要牢牢依靠党的领导，坚持报社党性原则，要坚持群众路线和全党办报的方针。

1946年国民党军队进攻安东，报社被迫转移。报社自安东撤退时，千百人的庞大机构，大量的机器设备和纸张，都要疏散到长白山一带，建立后方基地。

“在陈楚精心安排下，从五六月开始，分期分批安全撤出。报社全体人员经受住了战争环境的考验，并出色地完成报道任务。这都凝聚了陈楚大量心血。”同陈楚北上的干部刘清澜在回忆陈楚的文章中写道。

在革命战争条件下，陈楚同志始终对周围同志关怀备至，并培养他们。对于培养党的新闻干部，陈楚同志很有远见。除日常对报社干部进行思想工作和业务指导外，在他的倡议下，辽东日报社从1946年到1949年先后创办了两期新闻干部学校，以“培养为人民服务的新闻工作者”为宗旨，开设采编、电务专业，陈楚亲自兼任校长并授课。

1946年5月，报社随部队转移，新闻学校因无固定办学地点面临解散。陈楚得知后，立即给副校长姜丕之写了一封长信，主要意见是新闻学校是宝贵财富，一定要在艰苦条件下坚持办下去。后来学校转移至哈尔滨，再次面临停办危机，他又紧急发电报，说明当前利好形势，一定要坚持下去。姜丕之见到电报后，当即按照陈楚意见坚持了半年，直到正式结业。

姜丕之在回忆中曾动容地说，正是陈楚的一封长信和一封电报，让他和其他同事坚定了办学的信心，也才有了第一期学员顺利完成学业。这两期学校共培养 160余名学员，他们后来大多成长为中央及各省、市新闻出版单位的业务骨干和领导干部，为党的新闻事业发展注入了强劲动力。

陈楚在1986年接受原《丹东日报》新闻研究所所长、主任编辑战科采访时，谈及办学初衷时表示：“干部是开创事业的首要条件，我们一开始就下决心创办新闻学校，为开创大规模的新闻事业培养必需的青年干部。”

他还强调，两期新闻学校的成功，不是哪一个人的功劳，而是体现了党的政策，体现了党的优良传统，体现了集体领导的力量，党历来就重视培养青年干部。

1947年《安东日报》改为中共辽东分局机关报《辽东日报》。当时辽东分局书记、辽东军区政委陈云同志对以陈楚同志为首的编委会非常满意，表扬他们坚持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出版报纸，使辽东地区人民及时了解党中央的战略部署和方针政策，起到了鼓舞斗志战胜困难夺取胜利的巨大作用。

郭允贤也在回忆中写道：“在艰苦斗争环境中，还取得这么大的工作成果，与以陈楚同志为首的报社领导艰苦奋斗、自我牺牲密不可分。”

1948年11月2日沈阳解放，陈楚又率报社部分干部和学员200多人北上沈阳参与《东北日报》的编辑工作，担任《东北日报》副社长。

江城拓荒：《长江日报》开创中南舆论阵地

“1949年2月，中共中央东北局根据中央指示，决定从东北日报社抽调一部分同志随第四野战军南下，到武汉办报。4月下旬，东北日报社社长廖井丹、副社长兼总编辑陈楚与白汝瑗、吉伟青、叶兆琪等同志到达天津。他们商量到武汉办报叫什么名字，陈楚建议叫《长江日报》，大家同意。

5月上旬，廖井丹到西山，即香山双清别墅，请毛主席题写报名。当时毛主席在休息，由胡乔木接待。毛主席同意报名叫《长江日报》，并题写了报头，写了三张，其中一张注明‘此张较好’。廖井丹拿了毛主席题写的报头，交叶兆琪、艾虔去天津新华书店印刷厂制版，锌版制好后艾虔取回交叶兆琪。在天津成立的武汉市军管会南下时叶兆琪随同带来汉口。”长江日报老报人王惠超曾在回忆中写道。

陈楚之子、原空军副司令员陈小工中将回忆，父亲拿到毛泽东同志题写的“长江日报”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后非常兴奋，要知道当时的毛泽东日理万机，很难抽出时间为报纸题字，后来一些报纸的毛体题名多是从毛泽东书法中拼字而得。

1949年5月23日，第一期《长江日报》出版。5月26日廖井丹、陈楚等东北日报社同志到达武汉，与先期到达的原《中原日报》的熊复、张铁夫、黎辛等同志会合，并吸收了当地一部分干部。

中共中央华中局同意长江日报社的组建并决定：廖井丹任华中局宣传部副部长兼长江日报社社长，陈楚任副社长兼总编辑，白汝瑗、张铁夫任副总编辑。不久，社长廖井丹、熊复先后调离《长江日报》，陈楚同志任社长兼总编辑。

1950年，长江日报部分编委在编辑部所在地兴华大厦六楼合影，从左至右：编委吉伟青、王栋，副总编辑白汝瑗，社长兼总编辑陈楚，编委黎辛，副总编辑张铁夫、顾文华

曾随军南下、受命参与创办《长江日报》的新华社前线分社记者峻青，在《江城五月》一文中描述了当时的艰苦环境: “当我们怀着兴奋的心情，跟着先头部队从孝感方向渡过汉水进入武汉市区，在那耸立在长江岸边的‘兴华大厦’安营扎寨时，我们发现这座大楼只是一个灰色的躯壳，它的每一个房间都空荡荡的，连一张办公桌椅、一张睡觉床铺都没有。我们只好坐在光地板上办公，躺在光地板上睡觉。”

《长江日报》创刊后，发扬党报的优良传统，大力贯彻执行全党办报、群众办报的方针。创刊之初办报艰辛，经常值完夜班已近天亮，陈楚和同事们幽默地引用话剧《日出》中陈白露的话调侃自己：“太阳升起来了，……但是太阳不是我们的，我们要睡了。” 

陈楚始终保持着“亲力亲为”的工作作风，经常深入一线采访，亲自动手写新闻和社评，做得最多的工作是伏案改稿。“陈楚同志文如其人，朴实无华。他写的或经他修改的评论、文章，都是有的放矢，文采照人。他憎恶空话连篇，陈词滥调，解放初期他积极支持马铁丁（即张铁夫、郭小川、陈笑雨）在《长江日报》上发表的《思想杂谈》，认为这些思想评论，言简意赅，以文育人，切中时弊，扶正祛邪。” 原中南局长江日报负责同志张铁夫、吉伟青、崔奇在回忆陈楚时这样评价。

口述史专家、长江日报高级编辑余坦坦曾做过长江日报老报人口述史，访谈过20多位80岁以上老报人，谈及传承时他说：“陈楚他们那批山东干部带来的‘深入实际、贴近群众、实事求是’的作风，一直影响着长江日报。” 如今报社的年轻记者仍传承着“脚底板下出新闻”的传统，这与陈楚当年深入沂蒙、扎根辽东、深耕武汉的精神一脉相承。

1954年秋，陈楚调任外交部，从报人转型为外交官，历任苏联东欧司司长，驻苏联使馆公使衔参赞、党组副书记，外交部西亚北非司司长、新闻司司长。但他在办报生涯中培养的能力都成为他外交工作的重要助力。

余坦坦在分析这种跨界优势时说：“做新闻是很锻炼人的，你要有文字能力、思想要有高度、站位要高。站位不高或者把握不准，就写不出好稿子，容易犯错误。文字能力要强、笔端要快、有社交公关的能力，同时还有身体要好，这是一个综合性的工作。”

口述史专家、长江日报高级编辑余坦坦接受采访 渠枭宇摄

陈楚从事外交工作后，参与并经历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外交工作一系列重大历史事件，在国际舞台上为新中国外交事业贡献力量。1963年，时任外交部西亚北非司司长的陈楚，陪同周恩来和陈毅出访亚非14国。1971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恢复联合国的合法席位，陈楚被任命为中国常驻联合国副代表，协助黄华工作。1973年，陈楚受命担任中国首任驻日本国大使，为刚刚实现邦交正常化的中日关系做出了杰出贡献。从驻日大使卸任和离休后，陈楚继续为中日关系的发展竭心尽力。

陈楚在联合国大会（资料图）

1996年，陈楚在北京逝世，临终前留下遗言：“我一生受之于民甚多，献之于民甚少，尤应简殓薄葬，悄然离去。”

陈楚的一生，是中国共产党新闻人跟党走的生动缩影。从《大众日报》的笔耕不辍，到东北战场的战地办报，再到武汉创办《长江日报》的日夜兼程，陈楚用一生践行着“为人民服务”的新闻初心，也见证了中国共产党新闻事业在战火中成长、在开拓中前行的壮阔历程。这段跨越山河的办报传奇，将永远激励着后人坚守初心、砥砺前行。

作者：崔雨梦 王咏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