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澜丨雪与乡愁
体娱场 | 2025-12-20 10:2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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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乡在平度西南乡,那里有不大不小的一个平原。冬天不时地下雪,白雪皑皑,犹如白色大海一望无际;要说山,也有,在北面能望到两座山的影子:西边是文王庙山,东边是武王庙山,武王庙山山顶向右歪,乡人习惯叫歪歪顶子山。因距离较远,只能望山兴叹。冬天下雪,山上雾蒙蒙的,看不清“庐山真面目”。
大约1950年冬,姥姥已去世3年了,只有姥爷孤身一人过日子,颇有“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况味。母亲孝顺,常常到姥爷家,帮姥爷洗洗浆浆,缝缝补补,做些针线活。有时做了好吃的,就会让我送给姥爷尝尝鲜。有一次,包的驴肉包子,让我给姥爷送去。为什么会有驴肉呢?原来我们村有一户人家的驴子不能干活了,养也是白养,就与邻居商量,每家参个份子,把老驴杀了。我娘参了份子,分得几斤驴肉,当天包了包子。第二天上午,娘让我挎着篓子给姥爷送去。姥爷家住赵戈庄,离俺村8里路,我屁颠屁颠地送到姥爷家。姥爷让我中午一块吃包子,我巴不得与姥爷分享呢!下午我从姥爷家走的时候还没下雪,不过,天阴沉得像要哭的样子,我不由地加快了脚步,走到半路,倏然,天空彤云密布,北风呼啸,顿时飘起鹅毛大雪,开始稀疏,一会儿就满天飞舞像飘着无数棉朵。西北风越刮越大,把大雪拧成雪龙,打着旋飞。我抬头看看天,天茫茫,地茫茫,朦朦胧胧的,看不清道路。我只得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闯。但心里牢记着俺娘的嘱咐:下雪天,一定走路中间,不要走路边,路边有枯井,掉进去就没命了。老天爷好似故意与我作对,变戏法似的,一会儿横扫,一会儿竖打,一会儿打旋,把我旋得东倒西歪的。过一会儿,雪变成无数盐粒撒下来,先是黑粒,后是白粒,北风裹挟着雪粒像无数钢针刺在脸上,这对一个10岁的孩子来说,无疑是难以忍受的。这时我觉得大雪的性格是狰狞的,肆虐的,不讲情面的。天渐渐黑下来,俺村子黑乎乎的,像一条长龙披着白茫茫的雪衣欲隐欲现。走了一会儿,我听着大风吹着树梢“呜呜”叫着,已筋疲力尽了,我紧缩着身子,几乎小跑起来,到了街门口了,家里的小狗像小灵通早早地跑出门来迎接我,在我腿上拱拱,闻闻,然后跑在前面带路。母亲站在家门口一边拍打身上草屑一边张望,我一头扎到娘的怀里哭起来。俺娘急忙给我拍打身上的雪花,喃喃地说:“冻坏孩子了,冻坏孩子了!”此景此情颇有“柴门闻狗吠,风雪夜归人”的意韵。
从地理位置说,我家住在村子最北面,屋后有一块小广场,广场中间有一棵高大的核桃树,外边是一道围子,围子外是沟渠,恰像护城河,但又不像,主要是围子低矮,沟渠浅浅,三季无水,到了夏季才沟满水流,鱼虾漂浮。围子坡上颇多不规则的、高高低低的刺槐。
“寒色孤村暮,悲风四野闻。”夜晚,孤零零的小村子迎着狂风,恰如虎啸猿啼。我躺在热炕头上听雪的狂叫,肆虐之声不绝于耳。
早晨,狂风戛然而止。开门一看,屋上、树上,压了厚厚的积雪。特别是天井东边的苹果树像一树梨花,压得枝头颤悠悠的,平日叽叽喳喳叫的麻雀也无影无踪,真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意境。天井里铺了尺把厚的白面。我跟随哥哥扫雪、除雪。哥说,先扫出一条路,然后再堆雪。我们从天井一直扫到胡同,再从胡同扫到北面围子门。打眼一望,一夜狂风像推土机,把雪推到围子、屋后,像一道雪岭与屋沿试比高,原野却花花点点露出黑土和麦苗。
太阳出来,雪开始融化,化雪的日子,更不好过。俗语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太阳照着屋顶、树梢、大地,雪渐渐瘦身,屋沿流下来的水结成冰凌,有尺把长,屋沿一排冰凌像一排白色棉棒。调皮的孩子拿着当冰棍吃。小朋友们拍手齐唱童谣:“冰凌子,像绳子,吃一口,扎牙子,说不吃,就不吃,吃了坏肚子!”雪,给孩子无限的童趣。
诚然,雪是狰狞的,肆虐的,但另一面,又是温顺的、平静而温暖的。夜间,没风没火,静悄悄的,万籁俱寂。早晨起来推门一看:呀,漫天皆白。屋顶上,树梢上,天井里铺了厚厚的雪,给你一个惊喜!踩着“咯吱咯吱”的雪,走出街门,向坡里望去,远山近水,大地平原,一片银的世界。特别是村边沟沟崖崖,刺槐、梧桐、楸树、桃杏等,雪压枝头,正如唐代诗人岑参所说“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太阳冒红,照着大地、山川、田野,反射出五彩斑斓的色彩,“红装素裹,分外妖娆。”乡人说,雪是温顺的,雪是平静的,雪是温暖的,给冬小麦盖上了一床被子,瑞雪兆丰年啊!是的,故乡的雪给老乡们带来丰年,带来了欢乐,更带来希望!
可惜,上个世纪70年代以后,不知是地球变暖,还是排放过多,雪越来越少,故乡几近绝雪,很令人惆怅,盼雪也成为我挥之不去的乡愁!
(侯修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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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孟秀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