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山路上看变化”作品征集活动优秀文学作品展播|负碳海岛诞生记

产业新风 |  2025-12-22 17:0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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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黄海岸畔的积米崖码头,李景哲有些恍惚。码头上,前往灵山岛的游客排起长队,蛇形队伍拐了几道弯,一眼望不到头。几年前,他以青岛科技大学挂职干部的身份参与灵山岛负碳评估建设,每隔两三天便登岛一次——那时的码头虽也熙熙攘攘,却远不及今日这般热闹。

距最近海岸约6海里处,灵山岛被云雾笼罩漂浮在黄海之上。岛上连绵的山峰勾勒出深浅不一的沟壑,远望去,整座岛像一块熠熠生辉的青绿翡翠,郁郁生机穿透云天,为湛蓝的大海添了一缕神秘变幻的色彩。

自灵山岛被评为“全国首个负碳海岛”后,这座中国北方第一高岛便成了全国热门旅游地。今年新增的两条海上观光航线更让它“锦上添花”:一条是“积米崖—灵山岛—斋堂岛”环线,另一条则串联起“星光岛—灵山岛”路线,形成了海岛游的独特景致。

今日,李景哲重返灵山岛,是要带二十余人的外国学者团考察观光。一阵悠长的汽笛声,满载游客的快船缓缓驶离码头,熟悉的场景突然勾起了他的记忆,思绪一下子飘回到了四年前。

(一)

2021年正月前后,通往灵山岛的客船被挤得满满当当。出岛置办年货的、在外务工回岛过年的、走亲戚的,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塞满船舱,甲板角落里堆着成袋的大米和面粉——自从退耕还林后,岛上居民每月能由政府补贴18斤粮食,这些是他们生活的保障。

李景哲坐在客船第一排,晕船的不适感正一点点侵袭着他。40分钟的海路偶有颠簸,他的头像灌了铅般沉重,脚下却轻飘飘如踩云朵,耳边还一直响着“嗡嗡”的轰鸣。他时不时地要起身靠在舱门处,透过门缝吸两口新鲜空气,勉强调整状态。

这一年里,作为灵山岛保护区挂职干部、专家顾问,青岛科技大学机电工程学院副教授李景哲,始终在推动灵山岛“低碳”研究与落地。他自己也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登岛了。

印象最深的是2020年第一次上岛的夜晚:整座岛漆黑一片,公共区域几乎没有照明设施,城市里司空见惯的路灯,在这儿竟成了“稀缺品”。

他后来才慢慢摸清灵山岛的“家底”:这是青岛西海岸新区唯一的省级自然保护区,总面积约32平方公里,主峰海拔513.6米。岛上散落着12个自然村、3个行政村,807户共2400余名居民,远离城市喧嚣,像一处藏在海上的世外桃源。

翻开《胶州志》,灵山岛的历史更显厚重:早在五千多年前的大汶口文化时期,岛上就有人类活动的痕迹,直到战国至秦朝初期,才逐渐有居民定居,岛民们修建了烽火台,发现海盗便点燃狼烟,来敌少则群起抗击,来敌多则躲进岛内天然洞穴避险。

岛上林木覆盖率超70%,“灵岛浮翠”的美名,更是流传了千百年。乾隆年间的《胶州志》记载,彼时的灵山岛“其色四时常青,葱翠如滴,时与波光相乱”;清代胶州州牧周于智曾赋诗咏叹:“山色波光辨不真,中流岛屿望嶙峋。蓬莱方丈应相接,好向居人一问津。”  19世纪30年代,作家萧军游岛后写下的《水灵山岛》,更是让这片海域的景致多了几分文学韵味。

灵山岛的56座山峰各有姿态,每一座都藏着一个传说。岛东北端的“千层崖”则是大自然的杰作。千万年来,海浪不断撞击深入海中的岩体,将其撞碎成礁石,最终形成了这道数十米高的陡峭崖壁,站在崖下仰望,能清晰地看到岩层堆叠的纹路。

每年六月,是灵山岛最热闹的时节。岛上的火炬树绽放出火红的花朵,形状如熊熊燃烧的火炬。游客慕名而来,岛上的民宿若不提前两三天预订,根本抢不到房间。

“这里区域封闭、边界清晰,人员流动规律,碳排放要素完整,太适合做负碳区域试验田了!”李景哲的专业敏感,让一个计划在他心里逐渐形成:他所在的青岛科技大学机电工程学院,院长何燕是能源领域专家,同事董雅红教授则长期研究应对气候变化与碳市场建设,这样的科研团队,恰好能为灵山岛的减碳提供技术支撑。

当他试探着把想法和灵山岛保护区党工委、管委负责人姜霞交流时,没想到姜霞当场拍着大腿叫好:“太好了,李教授!‘减碳’‘低碳’这些专业词我们不懂,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道理我们明白,我们一直想好好保护这片绿色家园!”

在随后的灵山岛保护区内部会议上,李景哲的提议几乎获得工委管委班子全票支持。更让他意外的是,这个提案很快被上报到青岛西海岸新区,同样得到了肯定与支持。

2021年5月,在李景哲的牵线下,青岛科技大学应对气候变化战略研究与碳市场能力建设青岛中心,与灵山岛省级自然保护区正式签订合作协议,启动“灵山岛碳达峰、碳中和行动方案”研究项目。按照国家“双碳”部署,团队开始梳理全岛碳排放方式、探索减碳路径——这块“负碳试验田”的耕种,终于正式拉开序幕。

接下来的3个月核查期里,李景哲全程参与了每一次基础数据调研。那些看似简单的数字背后,是难以想象的工作量:团队摸排了165家渔家乐、290辆燃油车、193艘渔船,还有2000多名居民、7.3万名游客生产生活的全过程碳排放。同时,他们还要核算森林碳汇带来的温室气体清除量,确保数据无遗漏。收集完数据,团队将其“化点为线”,归纳为两大核心:碳排放与碳吸收。其中碳核算范围涵盖六项内容:能源活动排放、电力调入排放、太阳能发电减排、农业活动排放、废弃物排放以及森林碳汇。

写一个数字只需几笔,但要改变岛民几十年的生活生产习惯,远比想象中复杂。那段时间,李景哲天天愁眉不展,额头上的皱纹都能拧出“麻花”——他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灵山岛2400余名居民中,有28户山羊养殖户,山羊是他们重要的家庭收入来源;烧煤取暖、用液化气做饭、开燃油车,更是延续了几十年的生活常态。而这些,恰恰都是“负碳”建设的拦路虎。 深入调研后,西海岸新区下定决心推进全岛改革:实施“煤改电”、控制燃油车增量并清理存量、清理岛内山羊、继续推进退耕还林。

可政策刚一出台,质疑声就涌了起来:“养了这么多年羊,不养羊我吃啥?”养羊户的抵触情绪格外强烈;“岛上全是上下坡,新能源车能爬得动吗?”经营观光车的岛民满是疑虑;“烧了一辈子煤,用电取暖能暖和吗?”不少岛民报名“煤改电”后,又悄悄取消了申请……

每次登岛调研,围在李景哲身边的议论声就没停过,像晕船时的耳鸣,夜里还会变成焦虑的梦魇,扰得他睡不安稳。前路没有任何案例可参考,这条减碳之路,就像漂浮在浩渺大海上的海岛——云雾升起时,连方向都难以辨认。

(二)

一阵悠长的汽笛声响起,客船终于靠岸。李景哲踏上码头,先靠在一旁的栏杆上,给后面的人让出通道。此时他还没从晕船中缓过来,两条腿软绵绵的,天旋地转般的不适感仍在,得靠着栏杆歇片刻才能缓过来。

“李教授,又上岛啦!”熟悉的声音传来,李景哲转身望去,是李家村村民李殿和。他眼睛一亮:“正好找你呢,你这是要出岛?”他知道,渡船卸完行李后,会载着出岛的村民返回陆地,一天往返一趟——这是海岛与大陆最主要的连接。

“让邻居从外面捎了几箱啤酒,过来接一下。”李殿和笑着回答。

“那太巧了,我一会儿要去你们村开会,会后正想去你家看看,你不是刚装了‘煤改电’取暖装置吗?想调研下使用情况。”李景哲说明来意。

“行,开完会我带你去!”李殿和在码头上跟捎物资的邻居简单道谢后,扛起箱子就往家走。两人并肩走过长长的码头——码头伸向大海的尽头立着一座灯塔,通往岛内的路上,新安装的太阳能路灯整齐地排在两侧。

“这太阳能灯晚上可亮堂了,再也不用摸黑走路了,真好!”路过一盏路灯时,李殿和侧过头,示意李景哲看那盏崭新的灯杆。

作为土生土长的岛民,李殿和记得清清楚楚:以前路灯零星几盏只设在村与村之间的大路上。岛上的路本就不平整,全是上下坡,晚上出门格外不方便。

当初装路灯时,各村还起过争执:“为啥这村装了,我们村没装?”而李家村装上42盏路灯后,村民们因此乐开了花:“这下正月里晚上也能串门拜年了!”

两人边走边聊,穿过码头、拐过几条小路,不知不觉就到了李家村村委大院。一进院,李景哲就看到一片墨蓝色的光伏板整齐排列,高高擎起的面板在阳光下泛着光。“这光伏发电一年能发多少电?”他忍不住问道。

“这片总共300平方米左右,一年能发9万千瓦时,直接接入电网供村民用。”李殿和平时在村委帮忙,对这些数据很熟悉,“靠阳光就能发电,每年能省不少电费呢!”

说话间,两人走进了村委会议室。李景哲此次登岛,是要和各村班子探讨下一步低碳建设的细则。他坐下后,把一支圆珠笔夹在食指和拇指间来回捻搓;对面是明亮的玻璃窗,从室内柔和的光线突然转向玻璃,顿觉刺眼——他摘下眼镜,掏出口袋里的眼镜布,仔细擦了擦镜片。

会议刚开场,就有村委成员开门见山:“现在的路灯还是不够用,要是能再多装一些就好了!” “咱海岛风大,风能也是好资源啊!要是以后能多利用太阳能和风能发电,用电肯定更省、更环保。”常年生活在岛上,大家对“缺电”的感受太深,对环保能源的认可出奇一致。

听着大家的发言,李景哲把圆珠笔放回桌上,后背舒展地靠向椅背,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从大家“争抢”太阳能路灯的话里,他听出了关键:村民们对“环保”并不排斥,甚至很期待。

可当他低头翻看手机里的报告,看到“煤改电”三个字时,眉头又皱了起来。碳排放能不能达标,关键就看“煤改电”的推进速度。“这步走不好,后面的路就难了。”李景哲心里想着。此时已近中午,阳光斜斜地铺进来,金色里透着点微红,照在会议室的玻璃窗上,一格一格地闪烁着,像撒了把碎金。

(三)

会议开到中午才结束。李景哲从座椅上起身,双手扶住会议桌,弯腰探过人群,对隔着几个人的李殿和说:“李大哥,别忘了咱约好去你家看看‘煤改电’的情况啊。”

“没问题!”李殿和痛快地答应了。

以前岛上居民取暖全靠烧煤,不仅运煤困难,碳排放还高。推行“煤改电”半年来,全岛已有三分之一的居民用上了电暖气。当初征集第一批“煤改电”用户时,李殿和是第一个从人群里站出来举手的,他憨憨地笑着说:“我是党员,推行低碳得带头做表率!”

岛上的路窄,有些地方只能容一人通过,李景哲和李殿和一前一后走着,拐过几个弯,就到了李殿和家的院门口。

“媳妇,李教授来了!”李殿和一只脚刚踏进院门,就冲屋里喊了一声。两人推门进屋,才发现屋里有邻居串门——李殿和的媳妇滕彦芳正和一位老人聊天,没听见丈夫的喊声。

“嫂子好,我今天来看看‘煤改电’后,用得方便不。”李景哲笑着打招呼。

“挺好用的!这不,我正给大婶演示怎么用呢。”滕彦芳话音刚落,身边的老人也连忙起身:“我今天也是来打听的,要是好用,我也想装一台。”

自从入冬,滕彦芳就成了村里的义务讲解员。以前岛上冬天取暖靠火炕,这次统一换电暖气,很多老人不会用遥控器上的按钮。作为最早安装的用户,滕彦芳经常上门教老人们操作,耐心得很。

“你们继续,我也听听。”李景哲凑到电暖气旁,看着滕彦芳的手指在遥控器按钮上灵活地跳动。

墙上挂着的电暖气,样子有点像空调,打开开关就能吹出暖风,遥控器上还能显示实时温度。“多试几遍就熟了,不难!”滕彦芳反复开关演示,直到身边的老人能慢慢用手指,准确戳中那些彩色的塑料按键。

其实滕彦芳最初也有顾虑,脑子里的问号一串接一串:“烧煤一冬天也就花一千多块,用电的话,电费不得噌噌地涨啊?谁舍得开啊?再说烧煤屋里能到近20度,用电暖气别冻着人……”可转念一想,既然丈夫要带头,那就试试吧。

“安装电暖气政府有补贴呢!屋里温度比烧煤时高了五六度,电费也没多花,还不用担心晚上睡觉煤气中毒,这‘安全’可是头等大事!”滕彦芳把“安全”两个字拖长了音。

听到“安全”,老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可不是嘛!冬天窗户关得严,生炉子要是弄不好,我一个老太婆在家,多吓人啊!”

李殿和从里屋端着杯热茶出来,递给李景哲,招呼他隔着桌子对角坐下。他用手指蘸了点茶杯洒出来的水,在桌上画了个向上的箭头:“听说今年煤涨价了,好多人家都舍不得买了。”

“可不是嘛!煤运上岛要加运费,每年孩子们还得找船运煤。以后用上电暖气,孩子们也不用操这份心了。”老人接过话头,语气里满是期待。

“烧煤那阵,床上、桌子上天天一层灰。”滕彦芳用手抹了下桌面,翻开手掌摊在大家面前:“你们看,现在多干净,一点儿灰都没有!”

李殿和站起身,走到客厅窗户前凑近了看,还用手指戳了戳玻璃:“你不说我还没发现,咱家这玻璃确实干净了,跟没装似的!得给你加鸡腿!”

屋里的人一下子笑作一团,笑声把屋顶的喜鹊都惊飞了。

(四)

“证书来了!”2022年1月1日,正在值班的灵山岛省级自然保护区科研服务中心负责人,突然收到了中国质量认证中心寄来的快递。拆开包装看到证书的那一刻,她兴奋地直拍大腿,几步冲上楼梯跑进办公室,一只手高高扬起证书,大声喊:“证书来了!证书来了!”

“负碳!我们灵山岛被评为全国首个负碳海岛了!”报信的人喘了两口气,终于把重点说清楚。坐在角落的李景哲“噌”地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快让我看看!”

可是没等他冲过去,证书已经被大家围了起来,盖着鲜红钢印的证书在众人欣喜的目光中,一页页传阅着。这份“负碳”认证,来自中国质量认证中心——它是经中国政府批准设立、被多国政府和国际权威组织认可的机构,也是国家发改委和财政部授权的首批节能量审核第三方机构,认证结果极具权威性。

“李教授,这份证书,你功劳最大!”灵山岛保护区党工委书记姜霞快步走过来,兴奋地拍着李景哲的肩膀。

“可不敢这么说。”李景哲往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要是没有之前几十年的生态保护基础,就没有今天的负碳海岛,这是大家一起攒下的成绩。”

“负碳海岛”这四个字,看着亮闪闪,实则是几十年“慢功夫”的积累。虽然李景哲挂职还不到两年,却深深体会到了这份“积累”的分量: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灵山岛就启动了退耕还林,至今已陆续还林3500亩,占全岛森林面积的三分之一还多;每次保护区开会,退耕还林、清理山羊、“煤改电”、限制燃油车、垃圾外运……每一项与“负碳”相关的工作,都藏着无数细碎的难题,全靠各级网格党支部一点点“啃”下来。

单说“清理山羊”这一件事,其中的曲折就能编成一本书。岛上的养羊户多是五十岁以上的老人,他们的日常很简单:清早赶着羊群上山,羊群在草地上撒欢吃草,老人就蹲在石头上,叼着旱烟袋“吧嗒吧嗒”地抽——烟圈随着呼吸一圈圈地被吐出来,抽够了就把烟锅子往草地上一磕,带着火星的烟灰溅落在草丛里。他们一蹲就是半天,主要是盯着自家羊群,别跟别人家的混在一起——羊是合群动物,一旦跑错群,就很难再找回来。

“就算不禁羊,也得禁烟!”李景哲至今记得,最早讨论“禁羊”的村委会议上,“禁烟”是大家最先达成的共识——山上全是树林,一点儿火星就可能引发火灾,容不得半点马虎。

除了烟火隐患,羊群对生态的破坏也不小。灵山岛过去有两千多只山羊,不仅吃青草,还会啃草根、咬树皮,对植被的“杀伤力”极大,而且散养的山羊四处踩踏,会破坏地貌,踩踏严重的地方,还经常发生山石滚落的情况。

有一次,李景哲跟着村委工作人员去安抚一户刚清理完羊群的老人。老人把自己关在屋里,几天都不肯出门,嘴里反复念叨着:“羊没了,羊没了……” 那段时间,家里人说话都小心翼翼的,谁也不敢提“羊”字,就怕戳中老人的心事。

后来村里考虑到老人的实际情况,给他安排了一份清运垃圾的工作,每月能领工资;除了卖羊的钱,政府还发放了补贴。老人的生活有了保障,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

村民们后来跟李景哲讲起“抓羊”的场景,更是惊心动魄。为了抓散养的羊,大家得找亲戚朋友组队,带着大网上山。散养的羊不像圈养的那么温顺,跑起来飞快,钻过嶙峋的岩石,转眼就能没影。通常是五六个人扯着一张大网,慢慢地朝羊群靠拢。一次最多能抓十几只,要抓完几十只羊,得跟它们斗上好几个来回。

除了清理山羊,灵山岛早些年还做了件大事:统一设立灵堂,把散落在山上的坟墓迁走,迁坟后又补种了大量树木;祭拜时统一发放鲜花,既保护了植被,又杜绝了祭祀引发火灾的隐患。

“当时好多90岁的老人都带头迁祖坟。”一位村委工作人员感慨地回忆道,“只要一提‘保护绿水青山’,村民们都愿意支持。”

这个坐落在海上的小岛,被台风和海水与陆地隔开,对岸是高楼林立的现代城市,小岛却像另一个世界。生活在这里的人,早已与岛屿结下了心脉相通的感情:谁不希望自己的家乡,变得越来越好呢?

(五)

手捧着绿色的认证证书,李景哲第一时间拨通了董雅红教授的电话,向青岛科技大学的研究团队报喜:“灵山岛被认证为全国首个负碳海岛了!”

“太好了!我们终于摸索出一个样本了!”电话那头,董雅红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作为灵山岛“双碳”行动方案及2020年碳排放核算报告的主要参与者,她比谁都清楚这份证书的分量。

李景哲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点,笑着说:“你这一嗓子,我耳朵都快被震嗡嗡了。”他靠在窗户角落的墙上,左脚搭在右腿上,语气里满是轻松,“是该好好总结一下,这一路走下来,能分享的经验太多了。”

这份认证的意义,远不止“全国首个”那么简单。2021年初,国家提出“力争2030年前实现碳达峰,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此后各地陆续开展低碳城市、低碳园区、低碳社区试点,而灵山岛作为全国首个“自主负碳”区域,恰好为这些试点提供了可参考的“海岛方案”。

回想这一路,李景哲觉得像在玩一场“闯关游戏”:打通一关,就会遇到新的“怪兽”;再通关,又有新的难题拦路,比如新能源车的推广,就曾让大家犯过难。

他还记得刚来岛上时,新能源车刚面世不久,动力普遍不足,根本爬不上岛上的陡坡。在一次讨论新能源车推广的管委会会议上,气氛格外凝重,顾虑和矛盾像火花一样在空气中碰撞:“动力不够就不能强推!岛上全是山路,汽油车劲儿大,能爬坡。”有人建议放缓推行时间。

好在这几年新能源车技术不断改进,动力早已能满足山路需求,而且游客们还特别喜欢这些新颖的新能源车——一到旅游旺季,岛上的新能源观光车根本不够租,之前的顾虑,慢慢变成了“惊喜”。

常有人说:“在外面花一块钱能办成的事,在岛上得花三块钱。”灵山岛的基础设施投入,确实是笔不小的数目:海底电缆、环岛水泥路、退耕还林、太阳能路灯,再加上各种补贴,总投入已经过亿元。也有人质疑:“这些投入值得吗?”

“我们推减碳,不是为了‘低碳’的名头去做投入,而是在解决民生问题的时候,顺便用了低碳的方式,兼顾了面子和里子。”灵山岛保护区管委负责人姜霞从不赞成盲目投入。比如全岛计划安装209盏新路灯时,直接选了太阳能路灯,既解决了村民摸黑走路的问题,又顺带完成了减排,这不就是一举两得嘛!

(六)

一阵鞭炮声突然响起,打断了李景哲的电话,董雅红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他只好先挂了电话,转头问身边的人:“没过节,怎么放鞭炮?”

“是‘一文小栈’在装修呢,上大梁讨个好彩头!”有人指着窗外,不远处的民宿旁正飘着缕缕青烟。

“哦,我认识那个开民宿的小姑娘,大学生回乡创业,挺有想法的。”李景哲见过那所新民宿的样子:木质结构的房子、带藤椅的露台、挂在屋檐下的吊篮椅,满是文艺范儿。

游客们最喜欢站在民宿的露台上等傍晚——落日把层层叠叠的云染成了朵朵玫瑰,当最后一抹晚霞融进暮色,四周的群山渐渐变成青黛色,暮色越来越浓,大地慢慢陷入混沌。此时再看进岛的路,新换的能源路灯已经亮了,路灯在进岛的路上一字排开,闪烁着明亮的光,像撒了一串夜明珠。

很多年轻人在社交平台上为灵山岛写诗,用浪漫的语言赞美它的独特气质——“渔火三两别无事,我在等风也在等你。”“好巧,遇见小岛前,先遇到你。”

这些年轻人爱用的“梗”,成了他们与灵山岛之间的社交密码。

而在灵山岛“负碳未来”的规划里,也藏着不少新鲜“梗”——比如要建“碳积分银行”和“碳积分超市”,推出碳普惠行为清单,鼓励大家主动减碳。“碳积分银行”是建立低碳积分兑换制度:村民可以通过报废燃油车、换新能源车等低碳行为攒积分,这些积分能在“碳积分超市”里兑换鸡蛋、粮油等生活用品;游客来岛上,也能通过坐新能源车、参与低碳活动获得积分和低碳证书,不管是岛民还是游客,都能成为“低碳”建设的参与者。

“李教授,我们该登船了!”有人轻轻推了推李景哲,他这才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差点忘了此行的正事:带外国学者团游览灵山岛。

一行人在船舱里坐定,渡船缓缓驶向海中央。李景哲像回家一样兴奋,当山脉在海天交融处隐隐显现时,他一下子站起来,指着那片青绿喊道:“看,海上青山!”

远远望去,整座岛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从海天之间慢慢洇开。

第一次见到这般景致的外国学者们,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嘴巴惊讶地张成了“O”形。海风拂面,带来灵山岛的生机——这座全国首个负碳海岛的故事,还在游客的交口称誉中继续流传。

(作者:高芳;一等奖)

责任编辑:郭丽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