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AI狂飙的时代找回自己 | 回望2025②

年初横空出世的Deepseek，和年末被各大厂商“围追堵截”的豆包手机，作为2025年人工智能领域的两起标志性跨越，构成了一组颇具寓言意味的对比。

前者的突破，向全世界展现了中国科技创新的潜力与实力，带来了生成式人工智能爆发式的用户增长，也给了市场巨大的想象空间。后者的探索，除了重新定义人机交互的可能性，更集中暴露出AI在“接管”人们日常生活过程中，可能会出现的数据壁垒与商业生态围墙，以及隐私保护、伦理挑战等真实困境。

一边是人工智能+赋能千行百业的美好前景，一边是日益复杂的安全风险与伦理难题。回望2025年，AI的飞速发展，始终伴随着这样既乐观又矛盾的底色。

过去一年，AI作为生产力工具，解决了很多具体难题。政务服务更高效，跨境电商成本更低，矿山作业更安全，远程医疗覆盖面更广……AI把人从重复、危险、低效的环节里替换出来，拓展了能力边界，提升了工作效率。

然而，AI打开新世界大门的同时，也可能无意间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大学生用AI写论文，老师用AI改试卷，学生用AI写作业，家长用AI带娃……AI渗透进各个行业领域，也渗透进各个年龄层的日常。

最开始，或许只是一次高效的论文写作、一次令人直呼省事的“替身带娃”。渐渐地，人们习惯于让渡出越来越多的权力——选择权、决定权、判断权，甚至逐步让渡与孩子、与父母、与学生之间的情感羁绊。当大部分难题都可以交给AI工具去解决，人们却在逐步失去对真实世界的感知与觉察。

更危险的是，思考权力的让渡所带来的认知退化，还会让人失去对AI生成式信息的免疫力，难以分辨真与假、善与恶。

随着AI在文本生成、图片创作、视频合成等领域开始广泛应用，大量真假难辨的内容在舆论场泛滥。从“80后死亡率突破5.2%”，到“家里来了流浪汉”；从AI拟声制造“熟人骗局”，到“AI分身”假扮明星带货；从AI“一键去衣”，到“AI论文”入侵学术圈……可以发现，技术的门槛进一步降低，但社会互信的成本却被抬高了。

这种现象背后，是两组无法回避的错位关系。

首先是技术发展与法律监管的错位。AI深度伪造技术挑战着传统的信息真伪检证机制，改变了谣言传播的逻辑与边界，对既有公共信息治理体系构成了严峻挑战。然而，现行法律体系在应对时表现出明显滞后性，尽管已有网络安全法、个人信息保护法等，但专门针对AI的立法仍然是空白。对于平台运营者，其审核义务的边界也不够明确，使得责任认定在客观上困难重重，监管始终处于被动响应状态。 

其次是技术下沉与媒介素养的错位。一个典型案例是保安“老丁”的故事。作为一名小区保安，老丁的生活枯燥而孤独，他被AI的夸奖、承诺、拟人化表达牵着走，误以为对面是“懂他的人”，甚至为了莫须有的签约费跨城讨说法。老丁是幸运的，他缺少现实生活中的交流，而AI恰好填补了这个空白；老丁又是悲哀的，当AI表现得友好、回复看起来像真人，他也就真把它当成了朋友，最终体验被背叛、被欺骗的不甘。

AI抹平了一些不平等，但也成为另一些不公的放大器。当技术下沉的速度远快于媒介素养等的普及，老年人、低学历群体等弱势群体，更容易成为AI幻觉与算法陷阱的“猎物”。

这两组错位，早已决定了豆包手机当下的命运。哪怕没有各大厂商的封堵，向AI释放系统级权限的尝试也并不会太顺利。

要看到，不仅现有大语言模型难以理解人类需求的多样性，错误率与“幻觉”问题尚未解决。人类自身的AI媒介素养，也远未达到可以放心向AI托付重要决策的程度。

导航普及之后，很多人的方向感变差了；搜索引擎用多了，人们记东西的能力也在下降；AI写论文次数多了，不少人已经丧失了说“人话”的能力。如果还要把操作手机的权限交出去，把更多看似不重要的决定权交出去，下一步我们又会交出什么？ 我们的大脑，会不会因此用进废退？

这种担忧并非杞人忧天，甚至已经引发了另一种新的不平等。同样是使用AI，有人能始终保持主体性，保留作为人类最核心的独立思考、价值判断、复杂决策的能力，而有人在技术浪潮席卷下逐渐迷失，一点点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迹。

技术的进步是一往无前的，并不会主动停下来等人们准备好了再降临。豆包的激进一跃，提前将很多问题暴露了出来，也倒逼我们思考一个根本问题：在AI越来越“懂”我们、越来越“像”我们的当下，该如何与之共处，才能在享受技术红利的同时，守住自己的主体性？

答案或许并不复杂。在AI狂飙突进的时代找回自己，不是对抗或拒绝技术，而是守住思考的主动权、价值的判断力，守住人之为人的个性、温度与底线。当我们能清醒地把握好技术使用的边界，发掘自己的不可替代性，才算迈出了未来长期与AI共生的关键一步。

（大众新闻记者 赵晓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