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山路上看变化”作品征集活动优秀文学作品展播｜田马园村的前世今生

“同志们朝前看，前面就是俺田马园，公路两旁林荫道，村庄左右果木园。一年四季有水果，又能品尝还卖钱；同志们抬头看，别墅小楼一大片，三室两厅全都有，还有厨房卫生间，各种电器全都有，接亲待友都方便；同志们楼下看，楼下车库家家有，停车开车都安全，电车轿车家家有，走亲访友都方便，用车常年卖水果，批发零售都赚钱，大小存折家家有，三年五年花不完；同志们往南看，有超市有饭店，还有那小学幼儿园，买吃买穿不出村，接送孩子挺方便；同志们街中看，街中有个篮球场，还有儿童游乐园，能玩乐，能锻炼，老的少的都喜欢；同志们，您西南看，西南有俩农资间，各种化肥全都有，样样农资都齐全，质量好价格低，树上树下都安全；同志们西北看，高楼大厦一大片；同志们楼下看，楼下三个大超市，羊汤馆子在中间，四样汤真新鲜，营养好味道鲜，喝上一碗羊肉汤，接着高兴两三天；同志们往西看，西楼有个卫生院，打针吃药不出村，老弱病残更方便。人人都说马园好，十里八乡都夸赞。这都是，党中央政策好，各级政府帮助咱，今后我们要发展，尊老爱幼很重要，开拓创新是关键。全国各族大团结，幸福生活万万年！这是我自编自演一个段，题目就叫作：《脱贫致富的田马园》！”

在田马园村的果园旁，86岁的村民田银生正在用朴实的山东方言，用嘴打着梆子说着山东快板，诉说着田马园村幸福的生活。

他身后的杏园里，金黄色的杏子一串串、一颗颗，圆润饱满，在枝桠间摇曳，翠绿的叶片随风沙沙作响，在为田大叔伴奏和弦，引得我们争相在杏园旁跟田大叔合影留念。

（一）

几天采访，我感受着田马园村翻天覆地的变化，却不知从何下笔，以至于夜不能寐，浮想联翩。

迷迷糊糊间，耳边一个神秘的声音对我说：“走，我带你飞跃时空隧道！”

我还没来得及答应，恍惚间，一转眼，我便来到一片贫瘠的荒漠间。只见沙丘连绵，狂风怒吼，黄沙弥漫，诺大的黄沙滩上只有几棵茅草可怜巴巴地在狂风中东倒西歪，一片荒凉景象。我想走过去看看，一阵风吹来，沙子打得我睁不开眼，脚陷进沙窝里再也拔不出来，简直是寸步难行。

我疑惑地问：“这是哪儿？”

旁边的沙子开口了：“这就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山东聊城冠县东古城镇田马园村。历史上，黄河多次改道，在冠县留下大片沙土、沙荒地。黄河改道后，把我们这些黄沙留在了这里，我们紧紧抱成了大沙丘、小沙滩。在风的协助下，我们这些大沙丘一天就能够移动1米，来回流窜。他们刚种上的花生，一阵风就把种子刮得无影无踪，麦子刚长出来，我们扑上去就把麦子掩埋。我们还钻进门缝里，刮进窗户里，落在锅碗瓢盆里，专门捣乱。我们是这片土地的主宰者，哈哈……”

呼啸的风夹杂着沙子们的狂笑，听得我毛骨悚然。

远处，传来一阵悲哭声：“娘啊娘，您真狠心，把俺嫁到田马园村，饿了吃沙土，渴了嚼茅根。一到夏天吃树叶，一到秋天吃树皮，到了冬天吃树根，到春天，更害怕，北风南风经常刮，窗户纸刮坏了，锅里碗里都是沙。一下雨，也害怕，外边大下，屋里小下，外边不下了，屋里还滴答。一下大雨，更害怕，这家房子倒，那家屋子塌……”

我问：“这是谁在哭？”

沙子说：“这村里人穷，吃粮靠统销，花钱靠贷款，生活靠救济。村上一百多个光棍，这是少数人家娶上的外村媳妇在哭。”

有人在唉声叹气：“关上门，关上窗，不误天天喝泥汤。”

有人向狂风飞沙怒吼：“栽上地瓜，一场风刮跑了，种上花生，一场风又给刮出来，老本都赔掉了，种上麦子，一场风全部压上了沙，用手扒开沙土，麦苗长得黄巴巴，有时候颗粒无收，有时候最多一亩地能打100斤麦子，红薯连鸡蛋大都没有。庄稼种上百亩，成活不过三垄。没得吃，没得喝。大风一刮不见家，庄稼一年种几茬，庄稼年年被沙压。老天啊，还让我们怎么过啊！”

听着凄凉的民谣，悲伤的怒吼，我几乎要流下泪来。

（二）

突然，一阵“加油，加油”的喊声里，开来了一支队伍，黑压压的，有500多人。他们推着独轮车，扛着铁锨，开进了沙荒滩。他们顶着狂风平沙丘、填沙坑，推的推，拉的拉，在沙丘和狂风中奋战。他们有的手掌磨出了血泡，有的绳索把肩头勒出了血痕，但他们咬紧牙关，没有一个人喊痛，没有一个人退缩。

饿了，他们就着风沙啃着地瓜面窝窝头，渴了，喝着硌牙的玉米稀糊糊。

一个个像极了家乡河南的愚公，也像极了河南兰考治沙的人们。

他们手上的血泡好了又破，破了再好，全是茧子。慢慢的，大沙丘推成了小沙丘，小沙丘再慢慢推平。

我问：这是哪个年代？他们是谁？

一棵毛白杨回答我：这是1979年，领头的叫田洪勋，田马园村党支部书记，其他的都是村民。一个大沙丘几十亩地，那群人奋战了一个冬天才啃掉半个沙丘。但他们毫不气馁，天天和风沙战斗着。平出来的地，田书记让种树，可老百姓说：“树又不能吃不能喝，能拿来卖钱吗？”他们不想种树，只想种庄稼。但是如果不种树，就不能防沙固沙。田洪勋给大家讲道理：“治穷必治沙，治沙必造林，必须先植树造林防沙固沙，不然种了庄稼也不会活。”他终于说服了村民，他们趁春季赶紧挖大坑，栽上树，浇上水，像呵护自己的孩子一样，呵护着树苗。就这样，农闲时平，农忙时抽空平，蚂蚁啃骨头一样啃着一座座沙丘。两个春秋，到1981年平出120多亩。

正说话间，突然来了大型的推土机。

我问：这是哪儿来的推土机？

毛白杨说：这是1982年联合国粮食计划署在冠县实施的防沙治沙2606工程项目。田马园村积极响应号召，充分利用工程项目，使用冠县政府支持的推土机。

这下好了，有了机械化的设备，他们继续平沙丘、打机井、植树造林。推平沙丘的速度明显提高。平出一片地就种一片庄稼，修一段路就栽一段树，逐年治沙不断线。转眼，十多年过去了。到1991年，田洪勋带领乡亲们以常人无法想象的坚韧、坚持、奉献，众志成城，终于推平了28个大沙丘和所有的小沙丘，填平了400多个低洼沙坑，70多眼机井整齐排列在2000多亩沙地上，植树造林12万多棵，营造了20公里的防护林带。

狂虐的风静了，狰狞的沙息了，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防护林包围着田马园村。

（三）

看着高大挺拔的防护林，我高兴极了：“太好了，这下村民们该高高兴兴地种地了！”

毛白杨说：因为是沙荒地，以前被风沙吓怕了，白给大家都不愿意种呢。为了调动积极性，田洪勋书记带领村委帮忙刨上坑、施上肥、浇上水，让村民们免费种，还统一给大家喷农药，给了很多优惠政策，大家才勉强承包。

广阔的田野上，一个人背着手仰望着防护林沉思不语。

我问：他是谁，在干什么？

毛白杨说：是田洪勋书记，他在思索，防沙林防沙效果好，但经济效益差。栽杨树、刺槐、泡桐成材卖钱少说也得十五年，这十五年内农民难有其它收入，总不能让群众喝西北风吧！为寻找更好的致富路子，如果能采取防护林、经济果树结合的方式就能带领大家早日致富。

他向专家请教：沙荒地除了栽杨树、刺槐和泡桐还适合栽什么？

专家：只要水肥跟上，栽苹果树、梨树、桃树都可以。桃三、果四、梨五年，这是这几种果树的最早收益模式。

田洪勋：栽果树能早见效益，并且一茌可维持十五到二十年，具有生态效益、经济效益并举的效果，回去跟大伙儿商量一下。

一个以经济林为主、防护林为辅的造林方案应运而生。在支部大会上，田洪勋提出除20公里防护林栽杨树和泡桐树外，2000多亩沙荒地全部栽上不同品种的果树。

群众犹豫不决。党员干部带头先分包400亩沙地，买树苗、请专家来指导，按3X4米的株行距栽上苹果树，又在4米的树行里种上两行能抗旱的西瓜，在西瓜行间再种上两行花生，大行套小行，从树上到树下，牢牢锁住风沙。

3月施氮肥、6月施磷肥、8月施钾肥、10月施农家有机肥，剪枝、除虫、浇灌……

当年秋后，果树成活，西瓜、花生喜获丰收。人们看到了希望，竞相承包沙地，剩下的1600多亩沙地全部分包到户。

田园里一派繁忙景象。他们用辛勤耕耘着希望，用汗水浇灌着未来，村里也开始规划村庄建设，有能力的村民住上了宽敞明亮的大瓦房。

我问：咦？怎么看到有大棚？

一棵苹果树回答我：这是1996年田洪勋为村里争取到的油桃保护地栽培试点项目。部分村民正在建设全县首批大棚油桃呢。瞧，有个叫孙玉红的，每天吃住在大棚，精心呵护油桃，七八分地就卖了3万多元。

远远望去，被杨树、刺槐环抱的田马园村里，苹果、梨、油桃、杏子遍地开花，满园飘香，绿意盎然，好一处林丰果茂的世外桃源。

（四）

村头的杨树下，站着两个人，他们似乎在交谈着什么。

我正想问，一棵梨树开了口：那是田书记和王国正。看到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田洪勋又在思索，目前村里已经种植苹果1000多亩，梨700多亩，怎么带领村民让日子越来越红火，富裕路如何越走越宽？

他的朋友王国正建议发展大樱桃。大樱桃，大家从未听说过。田洪勋经过调研，了解到大樱桃当时主产地在渤海湾周围，冠县包括济南以西都没有先例。当时种植面积小、规模小，货源特别紧俏，将来肯定效益丰厚。

敢闯敢干的田洪勋到烟台、大连等地学习，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果品实验，试种100亩大樱桃。村里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大樱桃，见都没见过，但是出于对田洪勋这么多年带领大家战胜沙荒、成功致富的信任，响应他的号召，开始试种。

又是一番大刀阔斧、忙碌耕耘。寒来暑往，三个春秋悄然而过。

1999年，樱桃树终于挂果了，这可是村里又一件值得庆贺的大事啊！

慢，怎么听到村委会一片嚷嚷争吵声？

梨树又开口说话了：村民们看到挂了果的樱桃，一个个傻了眼，只有指肚大小，大家吵吵嚷嚷，一下子炸了锅。

“什么大樱桃大樱桃，连山楂大都没有，还大樱桃呢！”

“我们都被烟台那边糊弄了！找他们算账去！”

“我们的苹果、梨那么大，这个连枣大都没有，能卖几个钱？”

“走，找田书记去！”

“把樱桃树砍了，砍了！”

面对大家的质问、疑惑、吵吵嚷嚷，田书记心里也一咯噔。创新路上总有风险，如果这次真的走错了路，可怎么对得起老百姓？

可毕竟他是大家的主心骨，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思索片刻，他劝大家，既然挂了果，没多久就成熟了，不如等大樱桃成熟了再说。村民们将信将疑，带着满腹的顾虑和疑惑，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暂且相信了田书记。

终于熬到了大樱桃成熟，采摘、挑选、装箱、北上，几箱样品送往北京新发地农产品批发市场。

“多少钱一斤？”

“25元!”

“全要了!”

“你们有多少，我们全包!”

回村后，果农沸腾了，田马园村沸腾了！

“这么小的樱桃能卖这么高的价钱？”

“一斤比苹果、梨、油桃贵十几倍呀！”

“樱桃真值钱！”

“别看个头小，价格真是高！”

几棵果树就能赶上半亩地的庄稼收入，意外惊喜，让村民心服口服。这下，大樱桃火了起来。

一个好政府，一个好支部，一个好班子，一个好支书，一群好村民，用勤劳的双手，辛勤的付出，智慧的眼光，创新的举措，开拓的精神，孕育了田马园村幸福的生活。田洪勋先后被评为全国劳动模范、全国防沙治沙标兵。

（五）

穿越探寻的脚步仿佛已经看到了最完美的结局，我正准备返回。

樱桃树开了口：且慢美女，新时代的变化还没给你讲呢！农民口袋里有了钱，要建新房，村党支部想统一规划建楼房，群众不理解，非要自己盖自己的平院。

党支部又帮群众算了一笔账：统一规划建独栋式农村新居260栋，建独栋式新居比建平院每户少占0.2亩土地，能节省52亩土地，节省的土地可以栽上樱桃树再分给村民，又增加了效益，还美观整齐。

经济账、生态账一算，老百姓乐滋滋地同意了。

村里的新村建设经冠县和聊城自然资源部门的科学规划、审核批准，党支部又请聊城建筑设计院设计新式楼房图纸，全村群众一致认可，很快都住进了二层小楼。村集体又先后投资600多万元对村庄道路、田间作业路进行硬化，栽植法桐、垂柳、百日红、银杏2000余棵，安装路灯54盏，新建了文化活动中心、高标准小学，解决了周边几个村庄孩子上学难的问题，不出村就有好的教育资源。

看着一栋栋规划整齐统一的小别墅，我仿佛又听到了田银生老人喜气洋洋的快板书。

樱桃树接着讲：2012年，村里的年轻人田英冲从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农林管理专业毕业后，本可以选择在大城市就业，享受大城市带来的便利生活，但他毅然决定回到家乡，用学到的知识和技术带着村民共同富裕。2014年，担任田马园村党支部副书记的田英冲从爷爷手中接过乡村振兴的“接力棒”。

“这么年轻，能行吗？”

“没吃过苦，没有治村经验，干不长。”

“陆地樱桃种植靠天吃饭，出现特殊天气比如冻害，就可能颗粒无收，白忙活一年。”

“樱桃不耐储存，销路不畅就会烂在手里！”

……

村民们的质疑和一个个乡村振兴的短板被田英冲收集上来，他一下子感觉身上的担子好重好重。

外出学习、邀请技术专家授课、与农业院校对接合作，田英冲向限制乡村发展的短板打出了组合拳。

调研学习后，田英冲发现大棚樱桃能有效避免樱桃冻害，他借鉴外地经验，鼓励村民转变传统陆地樱桃种植模式，推广大棚樱桃种植。

“说着容易，一个棚三亩地，一次投入近30万元，谁能拿出那么多钱？”

“大棚樱桃种植技术要求高、投入大，缺少专业技术人员和足够的资金，能行吗？”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为帮助村民解决资金难题，田英冲跑县金融部门，想方设法争取信用贷款。再请来农业技术专家指导大棚种植。

有了贷款，建大棚，有了技术，种樱桃，新一轮的乡村振兴号角再次吹响。

大棚樱桃能提前一个月上市，品质大幅提升，价格更是翻了一倍多，亩效益由2万提升到5万元。

村民们对年轻人刮目相看，2017年，田英冲全票当选村党支部书记兼主任。

瞧，村里的年轻人在田英冲的带领下，正利用淘宝、微信、抖音、快手等线上销售樱桃和油桃呢！

美丽的田园景色、红扑扑的樱桃、纯朴的村民，构成一道亮丽的乡村风景线，直播着田马园村和樱桃园的故事。樱桃+直播电商交易新模式蓬勃兴起，发往重庆、成都、厦门等全国各地的快递单随处可见，“云”端果品销售量占到了40%。

田英冲已代表村里和山东农业大学开展合作，针对樱桃不耐储存的短板进行樱桃深加工。不远的将来，果酒、果脯、果汁、果酱也许就会走进千家万户，在乡村振兴的道路上再建新功。

红润晶莹的大樱桃酸酸甜甜，甜在嘴里，更甜在田马园人的心里。

“快来，尝尝俺村的大樱桃！”一位村民拿起一串樱桃笑眯眯地招呼我。

我刚想去品尝，一串清脆的手机闹铃声让我惊醒。

原来是做了场梦。

梦里的穿越，让我把几天来采访的纷杂线索理顺清晰，我翻身起床，《田马园村的前世今生》一气呵成。

后记

山东省聊城市冠县东古城镇田马园村现有320户1380人，土地面积4000亩，其中沙荒地占2000多亩。1990年以前是全县有名的贫困村，历经几代人的迎难而上努力奋斗，40余年坚持防沙治沙、绿色发展，走防护林和苹果、梨、油桃、大樱桃、大棚樱桃等经济果林相结合的方式，让风沙弥漫的黄河故道变成了美丽的绿色家园，一跃成为全国绿色小康村、全国造林绿化千佳村、国家科技示范村、全国一村一品示范村、省级文明村、省旅游特色村、省绿化示范村、省级美丽乡村。

老一代田马园人经过艰苦奋斗，把沙荒地变成了防护林经济林果林；新一代田马园人继续弘扬这种精神，走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之路，实现绿色生态农业强、农村美、农民富的目标，创造了黄河战略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并重的宝贵经验。

听，原来辛酸的歌谣变成了欢快的幸福歌谣：“娘啊娘，您放心，您把俺嫁到马园村，吃的是好饭，穿的是金银......”

黄河故道遗址田马园段的石碑旁，至今还保留着一座40亩见方的沙丘，高低不平，高处十几米，低洼处深七八米，只长有低矮的灌木，周边紧挨着的是一片苹果园和油桃大棚，荒凉的沙丘和绿意盎然收获在望的果园，天壤之别，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片沙丘是留给子孙后代看的，要让他们永远铭记，没有几代人愚公移山的治沙精神，田马园也许还像沙丘那样贫穷荒凉，没有党的好政策，没有生态发展理念指导引领，没有聊城自然资源部门和林业部门的大力支持，田马园村永远富不了。”

这是田马园村老支部书记田洪勋生前留下的嘱托。

（作者：孙利芳；三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