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山路上看变化”作品征集活动优秀文学作品展播｜青山见证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尽，林青山站在瞭望塔上，望远镜里的青山苍翠欲滴，宛如一幅绵延不绝的绿色画卷。耳旁传来林间鸟儿啾啾鸣啭，恰似一串露珠坠落在晨曦的琴弦上。他深吸一口气，清新带着些许湿润的空气瞬间掠过鼻腔，令人心旷神怡。眼前的景有多令人陶醉，林青山的心里就有多高兴。他喃喃地自言自语：“人不负青山，青山定不负人。”林场通过一代代人的努力终于梦想照进现实。

青山林场建于20世纪50年代，属于我国北方典型的石灰岩山地，土层平均厚度不足15厘米。那时候的青山林场近似于荒芜，初期的森林覆盖率不足2%，被老百姓戏称“要饭林场”。可想而知，当时的条件有多艰苦。响应党中央“绿化祖国”的号召来建设林场的工作人员来自五湖四海。初到这里他们住破庙、睡大通铺、啃窝头。面对着荒山秃岭丝毫不退却。为了提高树苗成活率，他们提出“三不栽原则”——不下雨不栽，不连阴天不载，不下透地不载。凿石窝，撬石缝。披荆斩棘，深深地将根扎在这一方荒山之中。

那时候，林青山才上初小。父亲林源举家搬到林场。虽然那时候经过几代人的努力，荒山已初具青山的面貌，但是建设林场的困难依然重重。记忆中的父亲从来都是天不亮就已起床，而母亲比父亲起得还要早，因为母亲要为父亲准备一天的饭。那个年代也没什么好饭食，父亲总是夹着几个窝头和老疙瘩咸菜出门。直到天黑的看不见人了还舍不得回来。母亲总是嘱咐林青山打着手电筒把父亲叫回来。爷儿俩在路上走着，听着林间沙沙的风声。林青山总能看到父亲那古铜色的脸上洋溢着那种心满意足的笑意。劳累了一天的父亲给他讲着一天的成果，对每一棵树都如数家珍。这条路见证了林青山的成长，这片林在父辈的呵护下逐渐成荫。

直到林青山考上大学，要填志愿的时候。父亲破天荒地没有去林场。早晨，林青山一出门便发现那个早出晚归的父亲端坐在院子里。

父亲看到林青山便向他招了招手：“走，今天陪我一起去林场。”这是林青山同父亲第一次在白天走在这条熟悉的路上。

“青山，大学想填什么专业？”父亲似乎不经意间问道。

“爸，我想学生态林学。从我记事起，您就在林场起早贪黑地种树。我见过您凿穴换土种植树苗时手磨得起血泡，连筷子都拿不住的样子，我也见过您因为好不容易栽种的树苗没有成活偷偷落泪的样子，我更见过为了保护新种的树苗，您和那些叔叔阿姨冒着倾盆大雨上山盖树苗狼狈不堪的样子。所以作为林业人的后代，我想接过这个接力棒，为林场贡献一份力量。”林青山觉得此刻自己就像一个能撑起家的汉子。

“青山，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字吗？”父亲一字一顿。

“不就是您在青山林场工作，我又在林场出生吗？”林青山觉得父亲问得莫名其妙。

“还记得，你小时候我给你讲的‘百人传水’的事吗？无论条件多么艰苦恶劣，一代代的林场人从未放弃过，林场人的精神激励着我们无穷的干劲。我希望林场人的接班人像青山一样生生不息，像青山一样厚重内敛。孩子你记住，人不负青山，青山定不负人。”

时光流转，转眼间林青山大学毕业了。他背着简单的行囊，脚步坚定地迈向青山林场。林青山走在熟悉的归家路上，想着四年前父亲送他去县城坐车走的情景。爷儿俩走了一路，谈了一路。父亲给他分享着这些年的经验，他也给父亲讲着自己四年大学的规划。林青山坐上车的那一刻，才认识到这是父子俩真正了解彼此的一次谈话。与小时候对父亲不能陪伴的抱怨不同，这次他真正了解了林场人的精神，这种精神雕刻在骨子里，像丰碑一样永不磨灭。

“青山回来了。”路上碰见林场的赵叔，赵叔热情地打着招呼，“你爸在林场呢，这两天你爸一直叨叨着你快要回来了。这真是长成大小伙子了，果然是咱林场的根，浑身上下有一股子劲。”

林青山和赵叔寒暄完，便背着铺盖卷直接去林场找父亲去了。

还未进门，他就听见父亲那浑厚又着急地声音：“我们当初说好了为了改善林场的条件，能让林场快速地发展，和你合作建设旅游区，解决目前林场资金及林场人的生计问题。你完全违背我们林场的初心，我们一代代人，刻苦攻坚，不畏牺牲才换来了今天的绿树成荫，你却为了快速回笼资金将树推倒盖别墅，我们要的是绿水青山，你就算给我们十座金山银山都不换。”

“一堆苦穷人，讲什么高调，白花花的钱到手，才是真本事，活该你们林场人要吃没吃，要喝没喝，穿的破头烂耳，你们就一辈子穷命。”林青山透过窗户看到一个脖子带着大金链子，胳膊下夹着黑色公文包的男人正在扯着脖子喊。

林青山看着父亲因激动而颤抖的肩膀。这个曾经在自己面前高大巍峨形象，身板已经微屈，显得如此的干瘪，但那骨子却像青山一样苍劲。

“爸，我回来了。”林青山嗓门异常得洪亮，仿佛在给父亲撑腰一般。

“我们青山林场不需要你这种破坏生态坏境的投资。你放心！我们一辈辈的青山人，绝不会因为个人利益出卖良心。我们一定会用行动践行我们的初心。一定会让这座青山绿起来，活起来，富起来。千难万难，相信党依靠党就不难。”林青山慷慨激昂，脸上那种坚定和入党宣誓时不分上下。

这时候门外响起一阵掌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些林场的工人聚集到了门外。他们听到林青山的这番话纷纷竖起大拇哥：“青山，好样的。”

“好，我就看你们怎么折腾出效益来，养活这些人。”夹着黑色公文包的男人气急败坏地掀起门帘扒拉开众人就往外走。

父亲拍了拍林青山的背，十分欣慰：“青山，后生有力量，相信有你们，林场一定会山绿、场活、业兴、人富。”

林青山从父亲的眼神里看到了殷殷嘱托，从门外那些工人的眼里看到了对未来的期许。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此刻自己心里那份坚定更加清晰。

从此，林青山跟着老师傅们穿梭在树林间，仔细查看每一棵树，记下它们的生长状况。夏日的林间闷热潮湿。林青山衣衫湿透，腿上、胳膊上被蚊虫叮得都是包，但是他没叫一声苦。遇到拿不准的地方，就翻出父亲写的那本林业笔记，对着树上的症状反复对比。在实践与学习中，他逐渐熟悉了青山林场的每一棵树。那些树就像他的亲人一样，他一天不巡查就心里空落落的。所以无论什么样的天气状况，他都要上山。

然而，生态保护的道路并非一帆风顺。一场突如其来的森林虫害席卷了林场。大片新种的树苗面临死亡的威胁。林青山第一次感到身上担子的沉重。他仔细检查着每一棵树，记录下它们受损害的程度。晚上打着手电筒仍然穿梭在林间，观察害虫的活动规律。一大早，林青山将记录和防治病虫害的措施交到场办公处。父亲和厂办工作人员看着林青山递过来的笔记，深感后生可畏。

“青山，你的措施很值得实施，我现在就给你调拨人力，让他们带着设备跟你上山，我全力支持你。”技术科的赵叔眼里仿佛涌进了彩虹样的光。

林青山带着林场的工人们背着药桶，扛着设备，踏着晨露向山林深处进发。他们的身影在蜿蜒的山路上拉成剪影。年过半百的工人们一马当先，新来的后生们紧跟其后，大家分段，分类进行救治。尽管大家早已汗流浃背，却没人抱怨，更没人退缩。看着这一幕，林青山觉得“百人传水”的事迹在此刻具象化。

经过几天的忙碌，病虫害得到了有效控制。夕阳下那药雾泛出细小的彩虹。整座山像是披上了一层虹光织就的薄纱，隐约勾勒出连绵起伏的山脊。

林青山收拾完工具，站在山脚下嘴角上扬，笑意像春风拂过山野。而远处的青山林涛簌簌，像是对他的回应。

虽然这次打了一场胜仗，但是林青山也发现了一些问题。山大耗费的人力就多，而单靠人力去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容易遗漏或者失去先机；防治病虫害的一些东西无法就近获取，来返取用耗费时间长；分配工人片区时，具体树木不能准确、快速找到。不光是这次病虫害显露出此类问题。林青山在这一段工作中观察到青山林场处于传统的管理模式，信息化、高科技利用率极低。青山林场想要发展起来，我们就不能只是种树，必须向现代化进军，改变当前的管理模式，利用林场现有条件，关注省里政策，多部门联动。不过林青山知道这是一场硬仗，还需要旷日持久的努力。

此后，林青山的身影更深地扎进这片山林。他带着工人们攀爬过每一道陡坡，丈量过每一寸需要补种的荒地。晨曦未露时，他已经在山林中记录树木的长势；夜幕低垂后，他依然借着灯光，反复修改造林规划图。

经过若干年的沉淀，时光将那个白净文弱的书生淬炼成了山一样的汉子——林青山的皮肤早已被烈日镀成古铜色，眉宇间刻下松木般的纹路，指节粗粝如老树根，可那双眼睛仍然盛着不灭的热忱。他也早已正式接过了青山林场的接力棒，成为青山林场的领头羊。

但是山绿了，人依然穷。林青山熬了几个通宵写下了“青山林场经济发展计划”，决定仿效“一国两制”实行“一场两制”管理模式。

当林青山将想法在大会上提出时，会场瞬间炸了锅。老工人拍案而起，年轻干部据理力争。双方剑拔弩张，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

“一场两制？说得轻巧！”李铁柱猛地站起来，洗得泛白的工作服上崩的泥点格外显眼，“咱们祖祖辈辈在林场干了一辈子，现在要把我们分成三六九等？”

“李师傅，您误会了。”年轻的技术部主任急忙解释，“这是为了我们林场更好的发展......”

“放屁！老子吃苦受罪的时候，你还在你娘肚子里。你那办公室坐得轻巧，不就是想把我们这些老骨头一脚踢开?”李铁柱直接抄起桌上的文件夹甩了过去，纸页哗啦散了一地。

“一场两制不是不行，但是得有个章法。”赵叔的烟袋锅子在桌角重重一磕。争吵的人渐渐安静下来。

“赵叔，您说。”

“政企分开，是为了山绿人富，林场能更好地发展。但是政企分开，林场人势必要分流，那么政企自然身份不同。工资待遇是否一样，企业效益应该如何分配？”赵叔环视一周，其他人听了默默点了点头。

“大家放心，虽然我们实行一场两制，但是工资待遇大家肯定是一样的，我会将细则贴在公示栏。我们只是将生态保护职能与市场化运营分离管理。生态保护这一块，我们会投入更多的资源，确保青山依旧；而市场化运营部分，我们会积极拓展业务，提高林场的经济效益。”

“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是看着青山成长起来的，要相信他，相信我们林场人的初心。”听着林叔坚定的口气，人群中无人再有异议。

无论林场遇到什么样的拦路虎，林青山始终牢记在林业部门会议上受益匪浅的那句话“要敢于唱主角，挑大梁。”于是，他大胆改革，勇于开拓，研政策、重人才、引技术多方位发展林场。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论是他刻在骨子中的信念。林场在他的带领下，变成了郁郁葱葱的林海。

很快，他成立了首家森林乐园，游客们可以在这里漫步于林间小道，呼吸新鲜空气，感受大自然的美妙，享受静谧的时光。他还逐渐形成了生态旅游、林木加工、林下经济三大产业模块。

通过不断拓宽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通道，青山林场的名气越来越大，成为全国示范林区。各地的林业工作者都纷纷前来参观学习，借鉴经验。

他开创了“一红一绿”发展模式，将红色文化传承和绿色生态保护相结合，建立艰苦创业教育基地，通过讲述林场先辈们的奋斗故事，让人们深刻体会到创业的坚信艰辛和坚持的重要性，吸引了很多外地人来学习；以扩绿、兴绿、护绿为指示精神，将青山林场打造成生态环保基地。

为了更好地了解树木的生长状况，他引进了生态监测系统，让每一棵树木的生长数据都能实时反馈到指挥中心。通过对数据的分析，工作人员可以及时发现树木成长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并采取相应的措施进行处理。

他还创造性地开辟了“亲子植树区”，让城市的孩子们亲手种下树苗，体验劳动的喜悦，感受生命的成长。孩子们在植树的过程中，不仅锻炼了身体，还培养了环保意识和责任感。

林业最怕的是火情，为了防止火灾发生，他打造出90公里的防火隔离带。这条隔离带像一条绿色的屏障，将林场与外界隔离开来，有效阻止火灾蔓延。同时，他成立了第一支专业森林防火队，构建“物防+技防+人防”的立体防控体系，利用先进的防火设备和技术，如无人机巡查、红外检测等，对林场进行全方位监控。

青山林场在一代代人的努力下，终于实现了山绿、场活、业兴、人富的目标。

“爸，您的嘱托，我永远铭记在心，我们林场人的精神也始终刻在每一代林场人的骨子里。我会继续努力，让青山林场越来越好，让我们的子孙后代都能享受到这片绿水青山带来的福祉。您可以放心了。”林青山望着隐在青山中的公墓喃喃地说。为了避免上坟时引起森林火灾，林青山早已将山上的坟都迁到公墓。

“爸，你果真在这儿，又在这里望青山呢？”女儿林若青在瞭望塔下喊道。

林青山听到女儿的喊声，从瞭望塔上下来。“若青，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爸，我刚到家，给你报告一个好消息，我正式毕业了。并且通过了林场办的招聘，以后咱们爷儿俩就可以并肩战斗了，我也要为林场的发展作贡献。”

林青山看着穿着崭新工作服的女儿，眉宇间既有年轻人的朝气，又有林场人特有的坚韧。他对女儿的期望又如当初父亲对他的期许。这不仅是一种人的接力，更是林场人精神的传承。

“好啊！”林青山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山风掠过林海，掀起层层叠叠的松涛。夕阳下，父女二人的身影在林间小路上拖得很长。林青山突然停下脚步，伸手抚过一棵老红松粗糙的树皮——上面还留着他曾经亲手钉上的保护标牌。

“听见了吗？”他轻声说，“这片林子会说话。”

（作者：沈书望；优秀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