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直播间里，作家和读者如何“看见”彼此

从山东方言，聊到文学创作，再到人生哲学……12月23日晚，莫言和脱口秀演员徐志胜的一场直播对谈吸引了近300万网友围观。直播中，借《生死疲劳》精装典藏版上线的契机，莫言讲述了《生死疲劳》创作的相关故事，在谈到年轻人关心的精神内耗等话题时，莫言希望读者能从阅读中寻找力量，他说《生死疲劳》讲述的话题很沉重，通过把沉重与幽默统一起来，才能让读者读书时带着眼泪笑出来。直播中，两人认为，面对痛苦，不妨试着用幽默化解，幽默是生活的止痛药。

过去一年时间里，作家走进直播间逐渐常态化。原先让人觉得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知名作家纷纷走进直播间，在带动图书销量增长、拉近与读者距离的同时，也消解了严肃文学在大众心中的壁垒，实现了“祛魅”，而这种“祛魅”反而更能展现出严肃文学的魅力。

作家直播 不止卖书

作家走进直播间并不是2025年的新鲜事。几年前，随着直播带货的兴起，主播直播卖书开始崭露头角，埋头于书斋的作家也开始出现在带货直播间。不同的是，2025年，走进直播间的作家不仅名气更大了，数量变多了，而且直播时不再聚焦图书销售，深度对谈、跨界碰撞成为新趋势。作家直播，不再是单纯推荐书、选读书中章节以及简单访谈，更多的是作家与作家、作家与其他行业人士之间探讨文学及社会热点议题。

今年4月，科幻作家刘慈欣与作家阿来、陈楸帆等就“如果失去幻想，人类将会怎样？”进行直播对谈，吸引近千万网友观看。对谈中，刘慈欣讲到他对科幻文学的思考：“科幻其实是把现实的人放到非现实的环境中间的一个思想实验，不管在银河的尽头，还是一万年后，科幻里的人都是现实的人。”陈楸帆也认为，虽然精准预测科技发展不现实，但科幻作家对人、人性及社会的判断，往往能经得起时间考验。

除了文学领域相关的议题，作家在直播中越来越多地聊到年轻人关注的话题，与普通读者距离更近了。今年4月，在新版《许三观卖血记》上市之际，余华进行了一次单人直播。直播中，余华与网友隔着屏幕沟通，金句频出。谈起“成年人的崩溃就在一瞬间”，余华觉得面对生活中的压力，要学会如何避开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就是学会“离开现在的位置”，换一个生活方式。“假如我正坐在这里苦思冥想，那我就出去运动；假如我在看画，那我就去听音乐……那根稻草就不会来了。”

纵观2025年的作家直播，作家从“带书”开始到“带话题”“带价值”，更多知名作家走进直播间，直播形式更多样，作家直播逐渐常态化。

作家与读者更好地“看见”彼此

短视频时代，不少作家除了直播，还通过短视频出现在公众面前，比如苏童、王跃文等作家都开设了自己的视频号。就在一个月前，莫言入驻小红书，发的第一条视频就一炮而红，成为小红书新晋“梗王”。

今年11月11日上午，70岁的莫言穿着“鲁迅同款背心”在小红书出镜。短视频中，莫言说接下来会在这里分享日常，种草喜欢的美食美景，欢迎大家来多交流多聊天。这条短视频目前已有超10万点赞和近三万评论，评论中不乏莫言与网友的幽默互动。有网友发言：“余华老师，您好”，莫言回答：“你好，但是我是莫言”。这些幽默风趣又接地气的回复让莫言迅速圈粉，短短一个多月已收获近120万粉丝。

曾几何时，作家出现在公众视野多是通过写作，通过专栏、微博、公众号等以文本为主的媒介平台向读者输出思想，依靠文字构建出一个“人格形象”。在这个过程中，读者多通过作家的文字风格来想象作家本人，更多是单方面的“听众”。

而现在，作家本人走到台前，通过视频直播、短视频等方式与读者沟通，作家的形象、声音、表情、肢体语言甚至生活环境都直接展现在读者面前。直播中，通过点赞、弹幕，读者实现了与作家的实时对话，读者不再仅仅是“听众”，而是“参与者”。通过更直观即时的沟通交流，作家与读者的距离缩短了，了解也加深了。

严肃文学“祛魅”的魅力

通过视频出镜，作家把自己整个人暴露在公众视野中，重塑了与读者的关系，让大众的文学体验实现了“祛魅”。直播中，作家把更多的文学议题带到了读者面前，文学讨论不再局限于学院和文学期刊，成为全社会可围观、可参与的公共议题，严肃文学离人们的生活更近了，这也一定程度实现了严肃文学的“祛魅”。

其实，这种“祛魅”更好地展示了严肃文学的魅力。在大众印象中，严肃文学似乎总是高高在上，存在于一个自成体系的“象牙塔”中。但随着越来越多的作家走进直播间，严肃文学的神秘面纱正被揭开。不论从创作角度还是传播角度，严肃文学都来源于群众，扎根于日常生活，对于严肃文学的探讨也不应该局限在某个圈子里。作家直播的常态化，为严肃文学的普遍讨论打下了基础，是对其生命力一次顽强的拓展。

一方面，作家以通俗易懂的方式，讲解经典、分享创作，成为高质量的“知识分享者”，履行了文化传承的公共职责。另一方面，通过直播与读者交流，也能为作家创作提供即时、海量的读者反馈和现实素材，催生出更贴近当下情感与表达的文字，产生打动读者的好作品。

在严肃文学更深地走入普罗大众中时，我们也应该警惕其中的风险和考验。视频直播等媒介越直观，对作家“全方位展示自我”的要求就越高，带来的考验也越大。一方面，有人担心，直播带来的流量和嘈杂的网络舆论会让作家浮躁分心，无法沉下心来进行文学创作；另一方面，作家通过直播短视频露面，难免被贴标签，人设立起来，在网络的放大镜下，可能就会在某一天面临“塌房”“翻车”的风险。

面对考验，很多作家已经交出了一份优秀的答卷。作家直播，是文学发展、时代进步的大势所趋。只要不把平台影响力等同于作品受欢迎程度，在喧嚣的舆论场中，不忘记作家最终要靠作品而不是人气来说话，就能守住本心。在这个注意力碎片化的时代，如何利用直播等新工具，守护传递文学的深度与严肃性，也是作家直播需要思考的问题。

（大众新闻记者 梁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