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志｜齐白石在山东

作为“齐白石在山东”文旅融合项目的核心展览，“学我者生——齐白石与山东弟子特展”近日在山东美术馆启幕。这场展览是山东地区聚焦齐白石及其艺术传承的首次大规模公益展览项目，汇聚了全国6省7市11家文物艺术机构的136件珍品，吸引了大量市民与游客前来观展。展厅内人流如织，人们驻足于一幅幅真迹之前，沉浸在这位艺术大师与齐鲁大地跨越时空的对话中。

然而，一个有趣的问题随之浮现：齐白石一生并未踏足山东，何以称之为“齐白石在山东”？展览通过精心的学术梳理与丰富的实物呈现，给出了两层意味深长的答案。

其一，齐白石的画中有山东。尽管未曾亲临，山东的文化意象却通过前人的笔墨与齐白石的艺术想象，悄然走入他的画境之中。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他反复创作的《岱庙图》。岱庙，位于泰山南麓，是中国古代帝王供奉泰山神灵、举行祭祀大典的场所。齐白石早年深受明代画家沈周《岱庙图》的启发，心慕神追，于不同时期先后创作了多幅同题作品。本次展览便集中展出了其1909年、1926年、1932年及约1936年所作的四幅《岱庙图》，构成了一条清晰的风格演变线索。

其中，1932年创作的《四季山水十二条屏》堪称齐白石“衰年变法”后的山水巨制，被誉为其传世山水画中的精品力作。该组屏中即有一屏《岱庙图》（138×62cm，纸本设色，重庆中国三峡博物馆藏），题识“曾见石田翁有此图。借山吟馆主者”，直言此画渊源来自沈周（号石田）。在这幅画中，齐白石以简驭繁：远山如“高桩馒头”般巍然耸立，仅以花青与赭红两色渲染，却显得浑厚滋润；岱庙则掩映于两株古松之下，仅以一门楼、一圈墙概括，墙内大量留白，不着笔墨，反而营造出“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意境，将观者的想象引向庙宇的森严与历史的幽深。这不仅是对前人意境的转化，更是齐白石“作画妙在似与不似之间”美学理念的生动实践。

其二，齐白石的艺术血脉深深融入山东。他门下弟子众多，其中不少便是山东籍，他们在继承与传播齐派艺术上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展览的“白石门下”单元，便系统梳理了这份深厚的师承关系。

齐白石的大弟子李苦禅，生于山东聊城高唐，其画风雄浑豪放，得白石老人之神髓而又自成一格，将大写意花鸟推向了新的境界。烟台籍的许麟庐，不仅是杰出的画家，更是二十世纪中国艺术市场的重要推动者。他作为齐白石的得意门生兼艺术经纪人，不遗余力地推介老师作品，对齐白石艺术的社会认知与市场定位产生了深远影响。此外，工笔花鸟大家于非闇祖籍山东蓬莱，其画风工谨明丽；莱阳人崔子范，则以稚拙朴厚的风格，延续并发展了齐派写意精神。这些山东籍弟子如同艺术的星火，将齐白石的创作理念与笔墨技法融入齐鲁，并在各地生根发芽，形成了绵延不绝的艺术传承。

除主展外，济南、青岛、烟台三城五馆还同步推出齐白石弟子李苦禅、王雪涛、许麟庐、崔子范的专题平行展，形成主题呼应、内容互补的展览集群。

因此，“齐白石在山东”并非一个地理意义上的陈述，而是一个文化意义上的深刻命题。此次展览通过“由画及人、由人及脉”的清晰主线，不仅展示了齐白石个人艺术中与山东相关的创作片段，更完整呈现了齐派艺术从形成、发展到在山东地区薪火相传的生动历程。它揭示了艺术传承中一种超越地域的奇妙联结：大师虽未亲至，但其笔下的山河意象与门下的弟子传承，却使他的艺术生命与一片土地产生了不可分割的精神共鸣。

这场展览仿佛一座桥梁，连接了湖南“杏子坞老农”与齐鲁大地的文化厚土。它让观众看到，真正的艺术影响力从不受地域所限，它可以通过一幅画、一位弟子、一种风格，穿越千山万水，在另一片文化土壤中开出新的花朵。这或许正是“学我者生”的深意——学习不是简单的摹形，而是精神的接续与在全新语境下的鲜活生长。齐白石的艺术，正因为有了在山东这样的传承与对话，才更加彰显其跨越时代的生命力。

（大众新闻记者 张依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