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2025我们的故事:这一年,活成三个我

大众报业·齐鲁壹点    2025-12-30 15:21:56

文|麦埊

我趴在女儿床边的地板上,用扫帚往床下够。好家伙!这里可真是个百宝箱,先是几本读物,接着是一些试卷,最后是一把戒尺……我心底暗哼一声,仿佛眼前是那表面畏畏缩缩的女儿。这一年,为了读书、写作业,我可没少跟她“斗智斗勇”。

那些读物,都没有读完,就莫名地失踪了;试卷要么没写,要么没考好;戒尺上,《劝学》的“勤学早”被涂掉了“早”字。她天真地以为,藏起它们,就从身后捂住了我的眼。但我都知道。就像放暑假前那天晚上,她没有得奖状,把脸藏进枕头,哭得像被雨水打湿的小猫。

藏,是一种成长。我也藏过,如今,我已“藏”得父母找不见我。

厨房的杂物架上,塑料袋足足有“祖孙三代”。红色的,是父母送来的。为了给我送菜,他们专门买了一大摞塑料袋。我一袋一袋拿出来,打开——有干菜,也有青菜变成的干菜,几颗土豆已生出了一窝小土豆蛋蛋……这些菜整整齐齐,像母亲一样,即使干枯了,也干净体面。

一块腊肉让我停下脚步。它咸得发亮,像结冰的晚霞。我知道,为了腌肉,母亲凌晨4点就起床,用粗盐搓五遍,在院里晾七天。北风吹皱肉皮,也吹裂她粗糙的手。腊肉不说话,却比任何语言都深邃。

时光如梭,总有人在缝缝补补。母亲如此,妻子也如此。

洗漱池里,水下得很慢,溢水孔被堵住了——是妻子的头发,漆黑、柔韧,像一团被遗忘的旧时光。这两年,她的头发掉得厉害。梳头时,她常问我:“头发掉光了怎么办?”我打趣道:“别担心,掉光了就不用担心了。”她怔了怔,苦笑道:“也是,那时我们都老了。”

我把那些头发冲洗干净,收起来。梳子上、枕头上、衣服上,她凋落的头发,我都收集起来。它们是日子从她发梢滑落的痕迹。

这一年,也是三年,我活成了三个我。

一个我,跟在女儿身后,陪着她认字、读童话、画美人鱼……她第一次做孩子,我第一次做父亲。我们都在努力,成为彼此的光。

一个我,站在父母的背影里。他们的饭量小了、力气小了,但仍忙个不停,种菜、养殖、腌菜,给我和姐姐送菜。那天,我帮着劈柴,他们一根根码放,粗的放在下边,细的放在上边。我忽然明白,人这一生,扛得住的,从来不是最重的那些柴,而是怎么把最轻的柴也放得稳当。他们也是第一次走向暮年,虽然有些不适应,但还是在给我树立标杆。

一个我,陪在妻子身边。她掌勺,我切菜,不着一语,油盐酱醋尽入味。她不再提“你啥时能升职加薪”,我也不再问“你的发际线怎么又高了”。我们之间,话越来越少,更多的是萦绕的烟火气。

岁末,我扫去满屋的尘埃,也捡起一年的点滴。它们缄默不语,但比任何声音都悦耳。它们不咸不淡,却比任何诗句都有韵味。

天色越来越暗。妻子打开灯,女儿蹦跳着跑来,刹那间,所有的光都照向我——女儿的歌声,父母的咸肉味,妻子的粥香……

责任编辑:孔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