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山路上看变化”作品征集活动优秀文学作品展播|山海与胡林
产业新风 | 2025-12-30 21:00:33
山海记:拾取潮间的珍珠
晨光刚漫过日照阳光海岸绿道的防波堤,海雾便像被谁悄悄收走的纱巾,缓缓退向远方。天空是刚淘洗过的蓝,干净得能映出云的影子——那些云不像寻常时的蓬松,倒像被海风揉碎的棉絮,一缕缕、一片片,有的浮在天际线处,与海水连缀成模糊的蓝白交界,有的低悬在头顶,仿佛伸手就能触到那带着咸湿气息的柔软。
沿着绿道往前走,脚下的木栈道还沾着晨露,踩上去咯吱作响,像是在和海浪的节奏应和。远处的海是渐变色的,近岸处是透亮的浅蓝,能看见水底摇曳的海草和细碎的贝壳,再往远些,颜色慢慢加深,成了温润的靛蓝,到了天际线,海与天便彻底融在一起,分不清哪是云的倒影,哪是浪的褶皱。偶尔有海鸥掠过,翅膀划破这层“蓝玉”,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白痕,随即又被海风抚平。
我们停在森林公园的沙滩前,这里早已聚了不少游人。孩子们提着小桶,拿着塑料铲,蹲在地上专注地刨着沙子,小脸被太阳晒得通红,额头上的汗珠亮晶晶的,却顾不上擦。大人们则三三两两散开,有的挽着裤脚,赤脚踩在微凉的滩涂上,感受着泥沙从趾缝间流过的痒意;有的举着手机,对着远处的海景拍照,想把这抹“天海一色”定格下来。
父亲从包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盐罐和小耙子,笑着说:“挖蛏子得用巧劲,急不得。”他蹲下身,目光在滩涂上扫了一圈,很快指着一个细小的圆孔说:“看,这就是蛏子的呼吸孔。”说着,他往孔里撒了一小撮盐,然后轻轻握着小耙子,在圆孔周围慢慢扒开沙子。不过几秒,滩涂突然动了一下,一只白白嫩嫩的蛏子顶着泥沙,慢慢从洞里探出头来,像是在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我刚想伸手去抓,父亲按住我的手:“等它再探点身子,一抓一个准。”果然,又过了片刻,蛏子把大半个身子露了出来,父亲手疾眼快,手指轻轻一夹,便把它放进了小桶里。桶里的海水溅起小小的水花,蛏子在桶里扭动了几下,便安静下来,和其他几只刚“捕获”的同伴挤在一起。
母亲则喜欢挖蛤蜊。她不需要盐,只用手指在滩涂上轻轻摸索。“蛤蜊喜欢躲在浅沙里,摸上去是滑滑的,和沙子的粗糙不一样。”她说着,手指在沙子里划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摸到了!”她小心翼翼地把沙子拨开,一只带着褐色花纹的蛤蜊便露了出来,壳上还沾着细碎的海草,放在阳光下,花纹显得格外清晰。母亲把蛤蜊放进另一个桶里,桶底的海水随着蛤蜊的碰撞,发出清脆的“哗啦”声,像是在唱一首轻快的歌。
我学着他们的样子,蹲在滩涂上,眼睛瞪得圆圆的,仔细寻找着滩涂上的“秘密”。起初总是落空,要么撒了盐却等不到蛏子,要么摸到的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但渐渐的,我也摸出了门道。当第一只蛏子被我抓进桶里时,我忍不住欢呼起来,旁边的一个小姑娘听到了,凑过来看我的小桶,眼睛里满是羡慕:“姐姐,你好厉害!我挖了半天都没挖到。”我笑着把盐罐递给她:“你试试往这个孔里撒点盐,耐心等一会儿。”小姑娘接过盐罐,按照我说的方法试了试,不一会儿,她也挖到了一只小蛏子,兴奋地跳起来,举着蛏子朝不远处的妈妈喊:“妈妈,妈妈,我挖到啦!”
阳光渐渐升高,天空的蓝更浓了些,云也变得更薄,像一层轻纱覆在天上。海风拂过,带着海水的咸腥味,吹在脸上,驱散了些许燥热。滩涂上的人越来越多,笑声、说话声、孩子们的嬉闹声,和海浪拍岸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成了这片海岸最生动的乐章。有人挖到了大蛏子,举起来向同伴炫耀;有人不小心踩进了深水坑,溅了一身泥,却笑得格外开心;还有情侣手牵着手,在滩涂上慢慢走着,留下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脚印,被随后涌来的海浪轻轻抹去。
临近中午,我们的小桶已经装得半满。蛏子白白胖胖,蛤蜊带着花纹,桶里的海水清澈见底,能清楚地看见它们在里面轻轻蠕动。父亲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指着远处的海面说:“你们看,现在的海多好看。”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阳光洒在海面上,像是撒了一层碎金,海浪一卷,碎金便跟着晃动起来,闪闪烁烁的。远处的渔船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在蓝白相间的背景里,像是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往回走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片沙滩。游人依旧如织,孩子们的笑声还在耳边回荡,滩涂上的圆孔密密麻麻,像是大地的眼睛,注视着这片蓝天与大海。手里的小桶沉甸甸的,不仅装着我们的“战利品”,更装着这一天的快乐与温暖。
海风依旧吹着,蓝天白云下,大海泛着粼粼波光。这一刻,我忽然明白,所谓的诗意,从来不是遥不可及的远方,而是这般寻常的日子里,与家人并肩而立,看天海一色,听海浪声声,在滩涂上挖一只蛏子、一个蛤蜊,感受阳光与海风的拥抱。这些细碎的、生动的瞬间,就像散落在潮间的珍珠,串联起我们最真切的幸福,也让这片阳光海岸,成了心底最柔软的记忆。
胡林篇:此心安处是吾乡
五莲的山,是藏着诗的。从县城出发,沿兰陵路往东南行,车轮碾过柏油路面的轻响还没散,九仙山与五莲山的轮廓已撞入眼帘——不是那种锋芒毕露的陡峭,是像被岁月揉软了的曲线,青绿色的植被从山脚铺到山尖,像是给群山裹了层厚实的绿绒毯。天是透亮得蓝,云絮懒懒散散地飘着,有的黏在山尖,像给黛色的峰顶戴了顶白绒帽;有的悬在半空,被风扯成细纱,若有若无地笼着山腰,让连绵的群山添了几分缥缈的仙气。
胡林村,就卧在这两座山的臂弯里。西依九仙山的翠,东邻五莲山的秀,像个被大山宠着的孩子,安安静静地守着一方天地。车子刚拐进村口那条柏油路,先闻见的是风里的味道——有草木的清苦,有泥土的湿润,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顺着风钻进鼻腔,勾着人往前走。路两旁的杨树长得笔直,叶子在风里哗啦啦地响,阳光透过叶缝洒下来,在路面织出斑驳的光影,像撒了一把碎金。
再往里走,山的轮廓更清晰了。九仙山的岩石露在植被间,青灰色的石面被雨水冲刷得光滑,偶尔有几株野菊从石缝里钻出来,黄的、白的,给冷峻的山石添了点娇俏。远处的山坳里,云烟像活的似的,慢悠悠地往上爬,缠在半山腰,把山的下半截藏在雾里,只露出山顶的绿,像是浮在云海里的小岛。五莲山的方向,能看见几棵松树站在崖边,枝干遒劲,松针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风一吹,松涛声顺着山谷飘过来,和不远处的泉水声叠在一起,成了最自然的背景音乐。
泉水是胡林村的魂。从九仙山的洗耳泉流下来,顺着山势绕着村子走,有的从青灰色的山石上漫过,溅起细碎的水花,在石面上留下一道道水痕;有的从老旧的磨盘缝里钻出来,磨盘上的纹路被泉水泡得发亮,水流过磨盘时,发出“叮咚叮咚”的轻响,像是谁在轻轻敲着玉磬;还有的流进青石铺就的水槽里,水槽沿着路边蜿蜒,水清澈见底,能看见水底的小石子和偶尔游过的小鱼。泉水绕着每一户白墙红瓦的农舍,有的人家在门口搭了木桥,有的在水边种了月季,红色的、粉色的花朵垂在水面上,影子跟着水流轻轻晃动,活像一幅流动的水墨画。
今年夏初,我又一次踏足胡林。那时的山,绿得最盛,像是要把整个天空都染成青色;云也变得更软,像是一捏就能挤出水分来。刚到村口,就被一片热闹的景象裹住——几棵高大的板栗树站在路边,树干粗得要两人合抱,枝叶撑开像把大伞,树荫下摆满了小摊,十几个竹筐一字排开,里面装满了红彤彤的樱桃,像堆着一筐筐的红宝石。
“姑娘,来尝尝俺家的樱桃!”一个清亮的声音从摊位后传来。我转头看去,只见一位阿婆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正用布巾擦着樱桃。她约莫六十岁年纪,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一根深蓝色的发带扎在脑后,鬓角有几缕银丝,但脸色红润,眼角的皱纹里都带着笑意。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碎花衬衫,袖口挽到胳膊肘,露出的手臂上有几道浅浅的划痕,想来是早上摘樱桃时被树枝划到的。阿婆的手上戴着一枚银戒指,虽然有些旧了,但擦得发亮,她拿起樱桃的动作很轻,像是怕碰坏了手里的宝贝。
“阿婆,您这樱桃是刚摘的吗?”我走到摊位前,看着竹筐里的樱桃,颗颗饱满,果皮上还沾着细密的水珠。
“可不是嘛!”阿婆笑着点头,伸手从筐里捏起一颗最大的樱桃,递到我面前,“早上天刚亮就去园里摘的,带着露水呢,甜得很!你尝尝,不甜不要钱。”她的手有些粗糙,指腹上有厚厚的茧子,那是种了一辈子地、摘了十几年樱桃留下的痕迹,但递樱桃的动作却格外轻柔。
我接过樱桃,果皮带着点凉意,放进嘴里轻轻一咬,甜汁瞬间在舌尖散开,没有一点酸涩,只有纯粹的甜,还带着股淡淡的果香。“真甜!阿婆,您这樱桃品种真好。”我忍不住赞叹。
阿婆听了,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那可不,俺家这园子里,品种多着呢!有红颜,有美早,还有黄蜜——你看这个黄澄澄的,就是黄蜜,比红的更甜。”她说着,从旁边一个小筐里拿出几颗黄樱桃,递给我,“再尝尝这个,保证你喜欢。”
我又尝了一颗黄蜜,果然更甜,果肉也更软嫩,像含着一口蜜。“阿婆,您这樱桃卖得好吗?”我问道。
“好着呢!现在村里路修好了,来玩的人多,俺这樱桃根本不愁卖。你看,早上摘的五六筐,这才不到中午,就剩这点了!”阿婆指了指旁边的空筐,眼里满是笑意。
“您都六十了,还这么辛苦摘樱桃、卖樱桃,孩子们不心疼吗?”我问道。
阿婆听了,笑着摆了摆手:“不辛苦,俺身子骨硬朗着呢!孩子在城里上班,每周都回来看俺,给俺买吃的买穿的,啥也不缺。俺和老头种这樱桃园十几年,早习惯了,闲着反而难受。再说了,来村口摆摊,既能卖点钱,还能和老姐妹们拉拉话,晒晒太阳,日子多乐呵!”她顿了顿,指着村口的柏油路,语气更骄傲了,“你看现在这日子多好!以前村里都是土路,一下雨就泥泞不堪,出门都得穿胶鞋,现在柏油路修到家门口,干净又好走。村里的自来水,是九仙山上的洗耳泉流下来的,甜得很,比城里的矿泉水还好喝。村里好几家民宿、农家乐,一家比一家漂亮,年轻人都叫俺们这‘网红打卡地’,来玩的人可多了!”
正说着,有几个游客走了过来,看到阿婆筐里的樱桃,立刻围了上来:“阿婆,这樱桃怎么卖啊?”
“红颜十五,美早十八,黄蜜贵点,二十一斤,都是刚摘的,新鲜得很!”阿婆麻利地站起来,拿起秤,脸上的笑容更亲切了,“你们尝尝,尝好了再买,不甜不要钱。”
游客们尝了几颗,纷纷点头:“甜!真甜!给我称三斤红颜,再称两斤黄蜜。”
阿婆手脚麻利地称着樱桃,嘴里还不忘叮嘱:“这樱桃娇气,回去得赶紧放冰箱,能多放两天。要是想摘新鲜的,俺家果园就在村后,顺着这条小路走五分钟就到,到了园里随便吃,摘走的再称就行。”
“真的能随便吃吗?”一个年轻游客笑着问道。
“那还有假!”阿婆拍了拍胸脯,语气豪迈,“俺们山里人实在,来做客,还能让你们饿着?到了园里,想吃多少吃多少,只要不浪费就行。”她的声音洪亮,带着山里人特有的纯朴与热情,让游客都笑了起来。
暂时告别阿婆,我继续朝村里走去,果然看见一栋白色的民宿小楼,木色的牌子上写着“溪溪里民宿”,字体娟秀,旁边还挂着一串红灯笼。小楼前有一道白色的栅栏,推开栅栏门,就能看见一条小溪从楼前流过,溪水清澈,里面有几只鸭子在游来游去,嘎嘎地叫着,给安静的村落添了几分生机。
我顺着小路走到民宿前,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在楼前的秋千上荡着,他穿着白色的T恤和蓝色的短裤,脸上带着稚气的笑容,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秋千旁边,一位年轻的老板娘正给客人端着茶水,她穿着浅色的棉麻裙子,笑容温柔,和客人聊着天,语气亲切得像家人。
“老板娘,这民宿的名字真好听,‘溪溪里’,是因为旁边这条小溪吗?”我笑着问道。
“是啊!”老板娘点点头,眼里带着笑意,“这小溪是从洗耳泉流下来的,绕着民宿走,我觉得特别有诗意,就给民宿起了这个名字。”她指着楼顶的露台,“你可以上去看看,从露台上能看见整个村子的风景,还有远处的山和云,可美了。”
我登上露台,果然,视野一下子开阔了。远处的九仙山和五莲山连绵起伏,青绿色的植被在阳光下泛着光,山尖上的云絮慢悠悠地飘着,像是在和群山嬉戏。近处的村落里,白墙红瓦的农舍错落有致,泉水绕着村子流淌,泛着粼粼的波光。几个游客正拿着相机拍照,快门声“咔嚓咔嚓”的,想要把这美好的景色定格下来。
从民宿出来,我又回到了村口的樱桃市场。这时的市场更热闹了,摊位也多了起来。除了樱桃,还有嫩绿的韭菜、挺立的小葱、早熟的杏子、白胖胖的土鸡蛋,甚至还有村民自家炒的绿茶和去年晒的菌菇。一位阿公提着一筐灵芝,正给游客介绍着:“这是俺们山上采的野灵芝,晒干了泡水喝,对身体好。”游客们围在摊位前,挑挑拣拣,说说笑笑,热闹得像过年一样。
“姑娘,要不要带点樱桃回去?”阿婆看到我,笑着招呼道,“这樱桃放冰箱里能放好几天,回去给家人尝尝。”
我点了点头,让阿婆给我称了五斤樱桃。阿婆细心地用塑料袋把樱桃装起来,还不忘套了个泡沫箱:“这样能保鲜,路上不容易坏。”
拿着樱桃,我沿着村里的小路慢慢走着。泉水在脚边流淌,发出叮咚的响声;远处的山风吹过,带来松涛和草木的清香;村民们的笑声、游客的谈笑声,还有孩子们的嬉闹声,交织在一起,成了最动人的乐章。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满是自然的气息,疲惫和烦恼仿佛都被这山野之气吹散了。
抬头望去,天空依旧是透亮的蓝,云絮依旧懒懒散散地飘着,群山依旧青翠,村落依旧安静。我忽然明白,为什么每次想念家乡,都会来胡林——这里的山,这里的水,这里的人,都有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就像苏轼说的:“此心安处是吾乡。”胡林村,就是我的心安处。
走在胡林的小路上,泉水在流,笑声在响,山在静默,云在飘荡。我知道,这里的人们,守着这片山水,正用自己的双手,栽种像樱桃一样甜蜜的日子。我忽然懂得,胡林的“心安”,从不是因为它像家乡,而是它用自己的方式,重新定义了“家”的模样——是山的沉稳,让人敢放下漂泊的慌张;是水的灵动,让人能卸下世俗的行囊;是阿婆递来樱桃时的笑意,是民宿老板娘递来茶水的温柔,是孩子们荡着秋千时的清亮笑声,这些细碎的温暖,像一颗颗饱满的樱桃,甜进了岁月的褶皱里。
这里的人,用樱桃的甜,酿出了生活的蜜;用泉水的清,洗出了日子的净;用山水的秀,绘出了日子的美。他们守着这片山,不是守着贫穷的过往,而是守着勤劳的根,守着日子的甜,守着越来越红火的希望。
或许,往后的日子里,我还会走很多路,见很多风景,但胡林的山、胡林的云、胡林的泉水与樱桃,会像一枚温暖的印记,刻在记忆里。每当想念家乡,每当感到疲惫,我就会想起这里——想起山尖的云,想起泉边的风,想起阿婆手里那颗带着露水的樱桃,想起那句“不甜不要钱”的亲切。
因为我知道,总有这样一个村落,卧在两山之间,被泉水环绕,被温柔包裹。它不是我的故乡,却是我走了千里万里,也想再回来的“心安处”。这里的山水,会一直在这里;这里的人,会一直把日子过成樱桃的甜;而我心里的那份“心安”,也会像泉水一样,永远清澈,永远流淌。
(作者:许春蕾;优秀奖)
责任编辑:郭丽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