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因果之辩

大众报业·齐鲁壹点    2026-01-01 00:00:00

文|孙振邦

生活中,有的人在评判他人时,习惯以当下的结果去反推过去的原因,得出一种“盖棺论定”式的结论。

这种以结果反推原因的思维方式,促使一些人竭力美化当下的“果”,仿佛只要把结果粉饰得足够光鲜,旁人就会在“结果决定一切”的逻辑框架下,给予积极的评价与赞许。

然而,人的“当下”究竟是因还是果?

如果把当下看作果,这个果一定是由过去的因所造的吗?基于“当下果”去归纳“过去因”的努力,岂不全无意义?反之,如果把当下视作因,这个因是否必然作用于未来的某个果?

我以为,“因”与“果”的区别,关键在于主观能动性。“因”是个体可以主动选择和塑造的部分;而“果”,则是个体被动承受的结果。

人的常见误区,在于一旦付出努力,就开始怀有期待——而这种期待的本质,正是默认“因在先、果在后”的思维作祟。由此,人生的大多数烦恼,恰恰源于对“必有之果”的执念与等待。

过去读曾国藩的家书时,总感觉其文字常带有一种诚惶诚恐的感觉。其唯恐富贵逼人,其唯恐名位太盛。细细想来,令曾国藩害怕的,或并非富贵功名本身,而是眼前的“果”所蕴藏的隐忧。可能在他眼中,这一类“因未积足”而“果先熟”的境况是隐藏祸机的。这种对“因果错位”的敏锐洞察或并非是一种沽名钓誉的惺惺作态。家书文字中的谨小慎微,也不是一种懦弱,而是一种清醒。他害怕的是自己当下的果,终有一日需要未来的因去偿还。因此他宁可慢,也不愿虚得。他所倡导的,不只是功业之道,更是因果之衡。

有些人缺乏的,恰恰是对时间和命运的敬畏,他们简单把人生的祸福看作一种即时结算,而不存在跨越时间的延迟反应。当从“有因必有果”的执念中解脱出来,理解了这种因果之间非线性关系的圆融,许多焦虑感也就没有了,更不会盲目地羡慕或嫉妒他人了。

先因后果的逻辑定式让“因”的意义成为“为了果而存在的手段”,人们也因此成为一种被结果牵引的存在。急促感让有的人失去耐心,容不下暂时的无果,在这种结果导向的牵引下,不断滋生出的,是对“有果”的谄媚与盲从和对“无果”的辩护与忏悔。事实上,当下的一念,那力图造因的主观能动的初心,应该是最为重要的吧?

我想起了两首同样写梅花的词。同样的花落,陆游心境中,一声对梅花“零落成泥”而“只有香如故”的叹息让花落的“果”成了寂寥;同样的花落,另一位诗人心境中,报春不争春,于丛中笑看百花灿烂的洒脱豁达让花落的“果”飘溢出不急于眼下的芬芳。如此论起,当下一个念头的转变,极大可能改变那些本以为无力改变的旧日的果,许多本以为无法弥补的遗憾,或真的在不久的未来的某一刹那,随着个体心性受到了某个因的作用而变化出另一种视角,产生出别样的认识。由此,我们可以不必痛苦于时间的短暂,而对命运的戏剧性抱有期待和信心。所谓因果的转化,未必沿着线性的规律前进,更在于当下,在于自我。

责任编辑:车向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