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0年代 我的乡村教师生涯(91)

2020-03-28 07:00:00 发布来源: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我这个负责人不精通业务,老师们却被时代气氛所鼓舞,一个个非常敬业,整天琢磨着如何把课教好。学生也是学习热情空前高涨,一天到晚拼命学习。我们规定,学生无论家在哪个村,早上都要来学校上早自习。这样,外村学生都是天不亮就出门,走几里山路来到联中。我在这年124日的日记里记载,我正在睡梦中,被院里的一阵脚步声惊醒,有学生到校了。看看表,才三点。我那时刚买了一块上海牌手表,花了90块钱。但庄户人家连闹钟也没有,学生要起早,只好看天上的三星(猎户座的腰带三星)到了哪里,以判定时间。如果是阴天,就无所依从,就闹出凌晨三点来学校的事情来。

临近寒假,公社召开全体教师大会,布置全县统考一事。这是县教育局为抓教学质量推出的举措:全县中小学期末考试,统一印发试卷,考试后排出名次公布于众,对成绩优秀的单位给予奖励。

也就在这时,教育助理厉宝德将县教育局下发的“公布令”给我看,我被正式任命为相沟公社古城学区教导主任。当天我在日记中写道:

 

一张薄纸重如山,

虽在意中亦为难。

堪羞腹内空无物,

更惭目中无金兰。

环视满目皆疮痍,

展望前景似黯淡。

无奈拼将不佞才,

酬答组织心一片。

 

我现在想不明白,为何会写出“更惭目中无金兰”这句话。是说在自己眼中,缺乏一同致力于干大事的生死之交?如果是这样,我的想法就挺可笑。

“环视满目皆疮痍,展望前景似黯淡。”是说学校的危房急需改造,而这事能否完成,还看不到光明前景。

但是,古城学区的统考成绩让全公社的教干、教师眼睛一亮。以前几次统考,古城学区名次都在六个学区中居最后一位,而1979年下学期,许多班级的成绩在全公社名列前茅。我教的初中政治课统一成绩,比中心校重点班还高出2(1979届重点班毕业后,中心校又办了一个班)。春节后开学,公社召开颁奖大会,我和古城学区的老师们一次次登台领奖。会上一共发了二百来张奖状,我们学区拿到四十多张,在六个学区中名列第二(第一是公社驻地的相沟学区,因师资力量强,难以超越),一举甩掉了“小六”的帽子。

三月底,相沟公社在中学操场召开中小学运动会,我和王可善老师带领一群学生,参加多个项目比赛,总分获得初中组第一名。

可以说,我这个刚刚有了名分的古城学区教导主任,在全县统考中和公社运动会上挣足了面子。

我一边抓教育质量,一直盯紧管理区书记,经常找他说建校的事情,并把建校需要的资金做出了匡算。缠磨一段时间,到了12月中旬,他终于同意开会研究这事。

那天,八个村的党支部书记先后来到管理区大院,我带着他们去联中看了一圈。有的书记看了那些教室忧心忡忡,说不能再用,应该建起新的。但坐下商量时,有的村支书一言不发,态度不够积极。孟书记将任务挑明:集钱集物,为联中建12间新教室。他宣布,建校一共需要多少钱,根据人口分配数额,各村分别是多少,阳历年之前交到联中。大队书记们,或干脆或迟疑,都点了头。

然而,元旦到了,只有一半大队交了款。我向孟书记汇报进展,他让我下去催交。我就到未交款的村子找书记要。我自己不抽烟,身上却一直揣着烟,见到大队干部就敬。那时候,“前门”牌香烟一盒三毛九,一般人抽不起,只有托人办事的时候才舍得买。有一所学校的小学生造出这样的句子:“只有大前门,才能走后门。”老师不知道应该打对号还是打错号,在全县教师中引起一场争论。青岛产的“金鹿”两毛七一盒,也算好烟,因上面有一只跳跃的鹿,被戏称“四条腿的”。我求村干部拿建校款,就用“四条腿的”。敬上一支,还划火柴给他们点上。村干部抽着烟,态度不一。有的说,马上让会计送上;有的说,村里没有钱,等等再说。还有的,瞧不起我这个二十多岁的小青年,不理不睬,我敬烟他也不接。这种遭遇,让我十分郁闷。我有时想,这是何苦呢,哪个草窝里住不下一个姓赵的?这样低三下四,哪跟当一个普通教师轻松?我教语文,教政治,教学质量不会比别人差。

(赵德发)

责任编辑: 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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