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强

一

在我家的老房子里，有两样东西曾是20世纪80年代的奢侈品：一座“烟台”牌挂钟，一台“红灯”牌收音机。收音机早已经淘汰不用，钟表依旧滴滴答答地走着。 它们是父亲特意赶了20里路买回来的。在当时的农村，很少有人这么做，不能吃，不能喝，价格还不菲，对老百姓来说有些奢侈。奇怪的是，就连一向省吃俭用精打细算的母亲也没说什么反对的话。

“咱家买这个做啥呀？”我终于忍不住了。

“让你哥哥姐姐上学看时间，别耽误了上学。”父亲郑重其事地把钟表挂在了厅房中间，一进门一出门都能看得见。再打开收音机，专心致志地听播音员播报——“滴”，“滴”，“叮”，“现在是北京时间X点整”，父亲小心翼翼地打开表盒，调好时间，惟恐有半点差错，然后才放心地到地里去干活。

空余时间，父亲总会给我讲他小时候的故事。他是老来子，可惜没享受几天父母的疼爱，我爷爷就去世了，剩下他们孤儿寡母孤苦伶仃地生活。奶奶身体不好，不久也去世了，父亲后来又跟着自己的叔叔、婶婶长大。

“上学？那是不可能的事！家里穷，供应不起那么多孩子上学。可是，我捞不着上学，却很羡慕同龄人都背着书包去学校。有一回，我从学校门前路过，巴着门缝儿往里看了看，看到小伙伴儿都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读书，心里酸溜溜的真不是滋味。我是流着泪离开的那个地方，回家大哭了一场。”每每说到这些，父亲总是唏嘘不已。

一天学没上，同样要拖儿带女养家糊口，不认字不会记账，让父亲吃尽了苦头。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有了孩子一定让他们好好上学，多读书，自己要竭尽所能为孩子读书创造条件。

我刚上一年级的时候，过年帮父亲贴对联，父亲从一堆对联中挑出一副，问我：“这副对联是贴在哪个门口的？”我看对联的背面都用小字标得清清楚楚，马上就告诉了他，哪个是大门，哪个是北屋，哪个是饭屋，他听了很高兴。
来到大门口，扫尘土，刷浆糊，准备往上粘的时候，他突然来了一句：“儿子，你给我念念听听这是写的啥？”我一怔——你想，那时候的对联都是手写的，龙飞凤舞，一个一年级小孩能认出几个字？“忠……传家远，诗书……长……”我磕磕绊绊地读下去，脸也涨得通红，父亲一下子火了：“你上的啥学？连对联都念不下来！”“哪个贴上联？哪个下联？”我更不知道。“滚了吧！”

我很少挨这样的臭骂，委屈着走了，心里既恨自己无能，也很不服气。后来，父亲告诉我，由于自己不认字，以前过年把对联贴错门口，上下联贴反了的事儿年年都有，老被村里的“文化人”耻笑，所以他特别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学问，能给自己争口气。后来，我哥哥长大了，写得一手好毛笔字，连周围的邻居也开始找父亲求字，他感到很欣慰。所以，他希望我也要好好学习，学出真本领来。
父亲没读过书，但他却在同龄人中威信很高，被大家推举担任小队长好多年。原因据说有两条，一是能干，带头作用发挥得好；二是公正，从来没有坑人害人的心。他还有一副热心肠，自己不舍得吃不舍得穿从牙缝中省下的钱，在别人有困难向他求援时，他总是毫不含糊地能帮多少就帮多少。2010年9月，我母亲去世，按村里的规矩，要好的乡邻要到家里来帮工，人员的多少是能见证主家为人的。当时满满一院子人，我听到了大家在议论：“老李家大儿在村外办工厂，老二在城里教书，这么多人来帮忙，都是老李这些年的面子。”那一刻，我一下子明白了，父亲没读过书，但他用自己的智慧读懂了社会这部书，用他的人品写就了人生这部书。这笔财富的价值，远远地超过了那些有字书。

二             

你若说我天生爱读书，我也不承认，因为我小时候，是一个物质文化双贫瘠的时代，农村家庭里见不到一星半点儿的课外书，有连环画的就是高雅的书香家庭了。四五岁的时候，我特羡慕一个堂哥，他有满满一箱子连环画，这成为我找他玩儿的主要原因。当时虽然不识字，但我看起连环画来却兴致一点都不减。直至升入初中，才开始和同学传看《笑傲江湖》、《雪山飞狐》、《情深深，雨濛濛》之类的流行小说。最让我过瘾的是上了师范之后，学校有一个大图书馆，可以办借书证借书看。在这期间，我读过许多书，连《川岛芳子传》都没放过。读书，比干其他事情有趣。

读书不仅丰富知识，更带来思想的启迪和智慧的提升。读师范期间，我们有一份报纸叫《中师生报》，每次读报纸上的文章，我心头都涌起一个想法，为什么我不把自己的想法也写出来发表呢？怎么投稿？我真不知道，咨询了一些学长，老师，买来了稿纸、信封，凭着激情一挥而就，投到了邮箱。

忘了多久了，班里的收发员有一天突然笑眯眯地说，你请客吧！他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递给我，拆开一看，呵，上面竟然有我发表的文章！这件事在班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后来，我还收到了自己的第一笔稿费——1.5元钱。我没有舍得请客，用1.5元钱又买了信封、邮票，鼓励自己继续写。后来发出去多，收回来少，偶尔一篇发表，更让我认识到了读书与写作的重要性，更激起了我读书的热情。

在师范的几年里，我们有一门《文选与写作》课程。很奇怪，我的这门课程成绩一直稳居第一。1993年毕业之前，山东省淄博市首届“国土杯”征文大赛举行，我获得全市冠军，又得到了老师和同学的刮目相看。
参加工作后第一个工作单位是山东洪山铝土矿子弟学校。这是一所很小的学校，服务矿工师傅的子女。这里没有人把读书学习当作乐趣，所以无聊之际，便是去服装城闲逛、“香港街”猎奇，每每乘着无聊而去，带着郁闷而归。开心的时候，便与几个同事喝酒、打牌。日子就这么一天天消逝，直到遇见路遥和他的《平凡的世界》。

当时，有一间出租屋，出租各类流行小说，10块钱办一个证，借阅一周。于是我开始借，读，还，慢慢感到了日子的充实。那次借书时，偶尔翻到了《平凡世界》这本书，初看没被吸引，读进去之后越读越想读，越读越想知道下文，于是便迫不及待地去借了第二部、第三部。有几次去晚了没借到，心里那个郁闷胜过损失万千财产。仅仅这些还不够，又看了路遥的《早晨从中午开始》这部散文集，了解到了更多路遥其人其事，特别是其创作《平凡的世界》的动人经历。书中的主人公孙少平、孙少安、润叶、田晓霞，一个个普通而又个性的人物在我的心里扎了根，活了起来。我内心的情感随着人物的命运跌宕起伏，他们不甘于命运的压迫，不肯认输的精神，激励了我。我更敬佩路遥，佩服他那种朴实如农夫般的全心全意投入创作的意志，为他那种痴狂而感动。当年，书中的很多精彩句子我都熟读成诵。《平凡的世界》后来成为我个人收藏的第一套书。

这些大概是1995年左右发生的事情。当时的洪山铝土矿，被企业“三角债”逼得气息奄奄，工资拖欠两三个月发不下来是正常事情，整个单位人心涣散，意志消沉。一个月朗星稀的晚上，我正在读书，恰遇办公室一株昙花绽放。我仔细端详，花风姿卓约，清香袭人，两个小时后终逐渐枯萎。我深思，花尚且能璀璨一时，我，难道这一生就要在这连鸟都不肯下落的地方呆下去吗？人这一辈子的道路，不就如同鲁迅先生所言，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不就变成了路吗？《平凡的世界》给我的激励，让我走上了敢于挑战命运的道路。1996年5月，恰逢一个企业改革的新机遇，我便调动工作回到了淄博临淄。

齐陵是块宝地，齐陵一中是所好学校，那儿有我的老师、同事和兄弟，我的成长之路便是在此开张。诸位师长亦兄亦友，携手相扶，把我从新秀直至培养成为能手、带头人、市骨干教师、优秀教师。2013年，我从自己积累的20余万字中筛选出12万字，出版了个人第一本专著《智慧教学》，获得较大反响。篇篇文章凝聚了我的真实思考，点点拙见体现了多年的教学智慧。

谢谢《平凡的世界》，谢谢大家的帮助，也谢谢自己的努力吧。

三

李佳成是00后。从小玩伴少，电视、网络、手机等各类新媒体包围着他。

他从小不是那种调皮捣蛋、不服管教的孩子。天生胆小，却又沉着文静，听起故事来专心致志，玩起玩具来不亦乐乎。为了让他有事干，妈妈想了个办法——看电视。把他往客厅沙发上一放，遥控器一扔，他两眼一瞪，看两三个小时不在话下。长期与媒体人打交道，我对电视节目的营养到底有多少，心里还是清楚的。同事兼好友炳锋兄把闺女培养得出人头地特别优秀，一直是我的楷模。他给我介绍经验：孩子从小要养成读书的习惯，以书香浸润身心，使其通体透出书香之气。我暗暗记在心里。

2010年7月，我举家搬至齐都花园，置办家具时，我和妻子商量，决定把电视机之类家电去掉，多买几个书橱书柜，多给孩子看书创造条件。妻欣然同意，于是，我们的大彩电被打入“冷宫”。

没有电视，没有喧嚣，没有嘈杂的音乐，一开始孩子还真适应不了。他和堂姐李心怡住进新家的第一天，半天时间两个人全在睡觉。我慢慢引导他们读书，和他们到学校图书馆去借书，到体育城图书馆去读书，和他们交流读书的体会，分享读书的收获，慢慢的，读书成了他们生活的一个组成部分。几年下来，李佳成不仅读了小学生应该读的很多书，他还把我收藏的初中生必读书目也读了一遍。《三国演义》、《红楼梦》这些大部头著作，我收藏了好多年还没有好好读一遍，他把它们找出来，都逐一阅读。我给他推荐我最喜欢的《平凡的世界》，他也把书抱在怀里一本本读完，并深有体会。

小孩子思维活跃，想象力丰富天马行空，不可遏制。在我们步行通往学校的路上，“梦”是个经常聊的话题。我很奇怪，他经常给我讲一个梦，梦中有人物有情景，更主要的是这些情节竟然跟连续剧似的。一天，我突然说，你做的这个梦这么有意思，你要是能写出来的话，那不就是一部科幻小说吗？要不你写写试试？没想到这没难住他，他真的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文学创作：“晏婴小学三年级（1）班有两个学生，一个叫子龙，一个叫子虎，他们是好朋友。两个好朋友一起去参观科技展览的时候，没想到发生了意外，他们一不小心就穿越了时空，进入了另一个未知世界……”他给自己的小说命名就是《一不小心，就……》。他的叙述可能不那么完美，逻辑条理性可能不那么强，但这是他的原创。

眼见作品字数数以万计地增长，我们又建立了博客，定期更新博文。他的三年级语文老师谢丽老师在读了他的博文之后，给他留言：“佳成，你是最棒的，加油，你会越来越优秀的！”后来，风起中文网编辑发现了这个“小作家”，编辑主动跟他联系要跟他签约发稿。他答应后，编辑部给他寄来了合同书，给他印发了200份名片，还给他发了稿费。在考虑自己的笔名的时候，他费了很多脑筋，最后，从“天马行空”这个成语中取了“天马行”三个字，寓意是自己思想自由，想象丰富。

读书与写作是相辅相成的，因为有读书做基础，加之长期写作，佳成的书面表达能力处于较强水平，灵感一来往往洋洋千言，他的习作也屡见报端。升入初中后，他还利用暑假时间又创造了一部玄幻作品。初二下学期末，他迷上了刘慈欣的《三体》，《三体》把他带入了一个未知的世界：低温冷藏人体、外星文明、超级计算机、星际大战，许多科技名词我闻所未闻。“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我赞同他面向未来不断思索，这是人类进步的源泉嘛。

“学习强国”山东学习平台、大众日报·大众日报联合开展有奖征集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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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大力弘扬爱国主义精神，“学习强国”山东学习平台、大众日报·大众日报联合发起“2019，奋斗者追梦行”征集活动，并在“学习强国”山东学习平台、大众日报报端微开辟频道、专栏选登来稿，活动结束后将开展优秀作品评选并予以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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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李伟 王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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