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之窗|秀才那些事儿

大众日报记者 于国鹏

2023-07-18 10:44:29 发布来源:大众报业·大众日报客户端

说到古代书生赶考之不易,其实主要困难还是在“起步”阶段。一旦考中秀才,有了“功名”,境遇会有或大或小的明显改善。若是一路凯歌,继续向上考中举人、进士,受到的各种礼遇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与考中秀才时的声势比起来堪称霄壤之别。

考中秀才,会带来哪些收益?有形的、无形的收益都有。拥有了秀才身份,也就意味着获得了一定社会地位和影响力。秀才可不全是戏曲、小说和某些笑话中描述的那种穷酸迂腐形象。

到明、清两朝,秀才的地位和影响实际上是呈分化趋势的。一方面,民间对读书人的敬畏仍然存在,对秀才仍然尊崇有加。这源于我们的文化传统,普遍对文化、有文化的人秉持尊重的态度。

明代就曾有文章生动记录下民间对秀才敬畏的一面。文章中说,在乡村,老百姓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地位高低之分,也没什么顾忌,大家可以无拘无束地“同席聚饮,恣其谈笑”。一旦有秀才身份的人加入,气氛马上就会变得凝重起来,大家“敛容息口”,不敢再轻易说话,更不用说肆意谈笑了。秀才就成了中心和焦点,大家眼睛随着他转,伸着耳朵只听他讲。人们对秀才如此看重,难道是畏惧他有什么威力吗?倒也不是,主要还是觉得秀才是读书人,是知礼之人,自己也要表现的端庄一些,免得被耻笑为“村粗鄙俗”。

另一方面,在秀才受到敬畏的同时,民间也出现了很多调侃取笑秀才的文艺作品。因为秀才虽也是万里挑一,但毕竟尚属“功名”的初级阶段,如果不能更上一层楼,那他们身上的光环会慢慢消退,生活往往也会随之回到原点。正因此,才出现了许多调侃取笑秀才的“段子”,以至于直到今天,一提到秀才,我们脑海里往往出现的是一种迂腐刻板的穷酸书生形象。

西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陈宝良在论及秀才的变迁时,有这样一段论述,“唐宋以来,尤其是明清以后,科举社会已经形成,秀才随之成为科名最初的一级。秀才除了应有的社会地位之外,还可享受诸多实际的经济利益,不但享受廪粮、膏火,而且还被免除徭役,甚至可以凭借自己的身份,到府衙、县衙里去说人情、吃荤饭、谋取种种好处。在老百姓面前,秀才具有很高的体面,且颇有一些影响力。”

这样的故事,无论是在正史、野史中,还是在戏曲、小说里,都有很多记载和描述。有了秀才的身份,就如同拿到了一个阶层跃升的“牌照”。例如,从吴敬梓《儒林外史》中周进、范进、匡超人等的故事里,我们就能清楚地看到他们考中秀才前后发生的变化。考中秀才前,他们穷困潦倒,到处被人调侃、取笑、轻视、羞辱。考中后,方始渐渐扬眉吐气。

范进中举的故事,因为被选进课本,大家非常熟悉。他获知自己考中举人,大喜过望,一口痰没上来,疯了。幸好,他老丈人胡屠户一个大嘴巴子把他打醒。中举之后的范进,一鼓作气,考中进士。然后,授职部属,考选御史。再过数年,被钦点山东学道。后来的这段“开挂”人生,完全可以用平步青云来形容。

考举人,须先有秀才身份。范进五十四岁时,在主考官周进的特殊关心和提携下,才考中秀才,终于“进学”。而周进之所以给予范进特殊关心和照顾,完全是出于一种同病相怜的同情心。因为周进自己也曾经长期落魄科场,受尽羞辱,六十多岁才迎来转机。

对于范进考中秀才前的窘迫处境,《儒林外史》中有直接描写,也有间接表现。如书中写道,范进去参加考试时,大冷天还穿着又单薄又破旧的衣服,冻得哆哆嗦嗦。考试结束后,范进送走主考官周进,“他家离城还有四十五里路,连夜回来。”范进其实并没多么急切的事要办,他之所以连夜赶那么远的路回家,说到底,还是因为没钱住店。

待考中秀才,范进的处境立马有所改善。书中借胡屠户之口,说出这种改变:身份不一样了。他特别教导范进:“若是家门口这些做田的,扒粪的,不过是平头百姓,你若同他拱手作揖,平起平坐,这就是坏了学校规矩,连我脸上都无光了。”

还有个很有意思的细节。胡屠户听说范进考中秀才后,主动“拿着一副大肠和一瓶酒”,前来贺喜。这个细节很值得琢磨。胡屠户专门来贺喜,说明在他眼里,范进有了一点“读书人”的分量。但是,这时候,他还敢大大咧咧地教导范进,说明他并没怎么特别看重这个秀才身份。所以,胡屠户带的贺礼,也不过是“一副大肠和一瓶酒”而已。后来,等到范进考中举人之后,胡屠户哪还敢如此轻慢!

《儒林外史》读到这里时,有一个问题我非常感兴趣:范进穷成这个样子,为啥还能娶到媳妇?或者说,胡屠户为啥还愿意把女儿嫁给这个穷书生?

我觉得,主要还是因为范进是个读书人。如前所述,读书人还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即使暂时还没“功名”,也属优质“潜力股”。日后一旦科场发力,就会封官进爵,前途无量,周围的人也能跟着沾光。胡屠户显然就怀着这样的期待。后来,当范进中举以后,胡屠户喜滋滋地说:“我自己觉得女儿像有些福气的,毕竟要嫁与个老爷。”他还忍不住自夸:“我小老这一双眼睛,却是认得人的。”

另外,从胡屠户的角度来考虑的话,他肯把女儿嫁给穷困潦倒的范进,理由也足够充分。首先,他从事的职业是屠户,在那个时代,屠户社会地位不高,即使他想同那些名门大族结亲,恐怕人家也看不上他;其次,是他女儿年龄大了,按他自己说:“我小女在家里长到三十多岁”,女孩子到这个年龄还未出嫁,在那个时候,绝对算是“剩女”了;再次,胡屠户的女儿相貌可能也不是多么出众。佃户何美之的妻子,有几句话描述胡屠户女儿的相貌:“一双红镶边的眼睛,一窝子黄头发”,而且极言其穿着打扮邋遢。这话虽然不尽可信,因为这是她看到屠户女儿突然变成了举人娘子,有羡慕嫉妒恨的成分在里面,有夸张和诋毁之处,但应该也有点儿事实依据。所以说,胡屠户的女儿最后能嫁个书生,面上完全说得过去,这门亲事也就成了。

总而言之,穷得家徒四壁的范进,先能成家,后又立业,终究还是沾了读书的光。

范进考中举人以后,自然更有排面了。有名有势的乡绅闻讯登门,与他到堂屋内平磕头,并且送上大封银子,赠送靠大街的三进三间房子一所。另有许多人来送东西,有送田产的,有送店房的,还有投身为仆的。两三个月间,范进家不仅钱、米充盈,奴仆、丫环也都有了。尤其值得注意的一件事,范进中举之后,牛刀小试,直接插手民间官司,写帖子给知县干涉判案。结果,知县非常给这位新科举人面子,就揣测着他的意思断了案。从这件事上足以看出举人的能量之大。举人的这种影响力,当然又是秀才望尘莫及的了。

《儒林外史》中还写了匡超人的故事。这个同样出身贫寒家族的年轻人,中了秀才后,地位的提升比范进更明显。书中描述,他在放榜之后,“又进城去谢知县。知县此番便和他分庭抗礼,留着吃了酒饭,叫他拜做老师”。因为有了秀才的身份,他从一个曾经流浪街头的落魄书生,摇身一变成为能与知县“分庭抗礼”的青年才俊。对那些书生们来说,如果身边有这样的例子,“功名”的诱惑又怎能不让人心荡神驰。

求取功名当然有其合理性。在科举制下,很多求取功名的读书人通过这个途径脱颖而出,并在经国治世方面取得卓越成就。令人遗憾的是,也有一大批人成了牺牲品。造成这些悲剧的根源在于,一旦踏上科举路,就会不由自主地沉迷在科考带来的巨大诱惑里面,即使久困场屋,亦不愿轻易放手,最终在功名面前输得一无所有。这一点确实很像赌徒,一旦上桌开赌,即使一输再输,还是不想罢手,总幻想着下一次能彻底回本。数不清的读书人终生潦倒科场,却痴心不改。确实也有些像周进、范进一样,终能逆风翻盘。对于这些能翻盘的“幸运儿”来说,如果科场高中后能“毋忘在莒”,任职一方时能清廉有为,也算得上没有蹉跎光阴。(大众日报客户端记者 于国鹏 报道)

责任编辑: 杜文景    

评论:
提交评论

备案号 鲁ICP备11011784号  互联网新闻信息许可证编号:37120180020

Dazhong News Group(Da Zhong Daily)    大众报业集团(大众日报社)    版权所有    联系电话:0531-851936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