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人物年度特刊——回眸
2023-12-29 08:01:06 发布来源:大众报业·大众日报
2023年,“周末人物”采访了40多位各行各业的精英:薛其坤、贺敬之、卞毓方、赵丽宏、肖复兴、杨志军、焦波、赖声川、陈佩斯、杨丽萍……也许正是我们的一篇报道,让他们长久地驻留在你的心中,深切地打动你的心灵。
在辞旧迎新的时刻,我们采撷了其中几位的回顾,让我们与他们一起再回头瞥一眼这一年,带着希望,怀着热情,奔向美好的2024。
我的2023
□ 卞毓方
最具广谱性的创语:淡泊寂寂明志,宁静默默致远。
最形象的答记者问:每天都在爬坡,有时爬七米、八米,有时爬一米、两米,有时爬一厘米、两厘米。总而言之,每天都在爬。
最难忘的经历:八十岁生日,偕夫人同登泰山。
在玉皇顶,想到预先查阅的泰山名言,脑筋急转弯。
“长江不拒细流,泰山不择土石。”
——我更愿“长江不拒滚滚,泰山不择岩岩。”
“有眼不识泰山。”
——也有人生了眼,专门用来看泰山。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人是活的,把脑袋移动一下,千叶也遮不住泰山。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今我凌绝顶,一览众山高。”玉皇顶的挺拔天表离不开层峦叠嶂的簇拥,每一峦每一嶂都有其不容小觑的峥嵘。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不能等事到临头再决策,而是先练就泰山特有的那种本色,即泰山精神。
最具哲理的思索:关于老子的“大器晚成”与“大器免成”,作如是观:大器晚成,说的是大才的晚熟,落脚点在时间。大器免成,说的是真正的大器,天造地设,鬼斧神工,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以其无成,而无不成。
大器晚成,是着眼于人的有限视角。
大器免成,是着眼于宇宙的无限视角。
一字之差,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最诚恳的镜照:少年比的是才气,中年比的是学问,老年比的是品格。
《俺爹俺娘》在2023
□ 焦波
2023年我73岁,虽说今年的一场大病搅扰我一年,但一件大事也让我忙活了一年。
今年是俺爹俺娘进京为俺的《俺爹俺娘》摄影展剪彩25周年。从1974年给爹娘拍下第一张照片起,为了用镜头留住爹娘,我用相机拍了爹娘20多年后,想在中国最高的艺术殿堂给爹娘办个摄影展,并请爹娘为摄影展剪彩。于是25年前的12月1日,爹娘拿着家里的老剪刀抱病进京为摄影展剪彩,一时“感动京城,轰动全国”(媒体语)。由此,我不但用镜头报答了爹娘,同时爹娘也把我的事业推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想想爹娘不但养育了我,还让我的事业红红火火,我心里充满着感念、感动、感恩。
25年了,《俺爹俺娘》摄影展应邀在全国数百个城市、1000多所大学巡展,感动了亿万人。
今年初,在病床上我产生了一个想法,年内一定要在家乡举办一个《俺爹俺娘》摄影展。无独有偶,从春到秋,不断收到各地让我去展览和演讲的邀请,青岛市市南区、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不但让摄影展进展馆,还让摄影展进社区、进学校,起到了良好的效果。青岛26中的同学看了纪录电影《俺爹俺娘》,听了我的演讲后,不少都泪流满面,说一定感恩父母,孝敬父母。这些孩子都是打工者的子女;在济南文澜中学演讲完,同学们说:“焦老师,您让我懂得了感恩。”我听了心里暖暖的。要知道他们都是初中的学生啊。
今年12月30日,《俺爹俺娘》摄影展将在我的家乡——博山颜神古镇展出,《俺爹俺娘》要回家了,这也是爹娘诞辰110周年的纪念活动。在这次展览中,还有一部分是在全世界范围关于爹娘影像的征稿。俺爹俺娘,天下爹娘将在同一个大展中相聚,我想想都激动。我相信,天上爹娘应笑慰,祝福万家孝爹娘。
心存追求
□ 林育真
我是耄耋老人了,和其他老人一样,记忆力、智力也在退化,很多人与事我遗忘了。在这个新旧年交替之时,某些经历,有些场景,甚至极其细节的场景,更清晰地留在脑际,记在心间。
1958年夏我由山东大学生物系毕业分配到山东师范学院(山东师范大学前身),踏入校门去报到的第一眼,看到的是校内多处正在炼铁的土高炉,周围人声鼎沸,个个汗流浃背。是啊,学校就是小社会,这个印象忘不了。
几个月后,恢复教学秩序,但是大跃进促使课程模式产生极大的变化,学习莫斯科大学,地理系开设“动物地理课”,我被调去担任该课老师。此前大学助教只能带实验课,如今破旧立新,要求年轻助教上讲台。
就这样,我第一次给地理系大学生上课,系主任坐在后排听课。我只记住课后系主任说:“你讲课各方面可以,就是声音太小了。”
多年来我庆幸自己遇到一位懂教育又厚道的系主任,“动物地理课”当年我是现学现教,哪能没有问题!主任给我勇气和信心,让我从此在大学园地耕耘几十载。我后来讲课,每次都要询问后排能听清吗?前年(我84岁)给齐河永锋实验学校800名学生讲科普课,心里依然记挂着,我要把声音送到最后一排学生的耳朵里。每次讲课只要讲台的台阶合适,我总要走到听众中间,互动交流。这点是我从年轻就受教的呀!
记得1968年,我为山东新华印刷厂翻译“罗兰两色胶印机”全套德文的安装、使用、保养指南。这件工作一笔可以带过,我也几乎忘记了,在全社会一派“斗批改”氛围中,我到哪里借到必要的工具书,我怎能脱离大众独自在一边琢磨西德工业标准!我知道那是一台当年山东省革委会特别批准进口的新型印刷机,专门为它盖了一处厂房。在我提交中译文资料后不久,该厂请北京人民机器厂的专家师傅来安装调试,我也被约到现场,要求对机器上一些德文标志即时翻译和解释。面对这台“大家伙”,数不清多少条线路的连接,对我确是一次难忘的考验。当时我真心领悟到:工人阶级真伟大!
我清楚记得,到了中午,师傅给我端来两个馒头一碟炒白菜,饭后我放下4两粮票2毛钱,这是出差工作的标准。
印刷厂的师傅们真好,几天后到学校送给我一百多张第一批彩印的《毛主席去安源》图片。我知道,这台印刷机已经运转工作了,这才放下心来,感到由衷的高兴!
许多老师同学以为我在2003年(66岁)退休后开始转向“科普”。其实,20世纪90年代,我在德国访问研究时,注意到德方的科普图书和科普电影,有一年我买回一本重达2100克的全彩色科普书《Faszination Tier》。2020年我和几位编辑共同努力,在山东教育出版社出版了一套10册共2600克重的全彩色科普童书——《地球不能没有动物》,这是原创作品,我只希望我们的儿童也有“科”字当头的全彩图书阅读和学习。衷心感谢有关部门对我们多种科普书的关注、奖励、鼓励和推介。
我是一个渴望工作的人,为了延缓脑力的退化,为免给家人和社会增加麻烦,我要继续训练记忆力,以勤补拙,博采众长,勤动笔,广阅读,多思考,发点科普短文……心存追求有助于保持健康的生活状态。
小说年 散文年 诗歌年
□ 赵丽宏
2023年马上就要过去,又要迎来新的一年。时光匆匆,让人感叹生命步履的匆忙。
2023年是我的小说年。这是跌宕起伏的一年,是摆脱幽囚后奔向光明和自由的一年,也是收获颇丰的一年。年初时,曾经被疫病侵袭,虽困锁在家,但读书写作并未停止,反而比先前多了自己可以支配的时间。一个酝酿多年的创作计划在年初完成,这是童年生活的回溯,是一段关于音乐梦想的往事,关于兄弟亲情和母爱、关于少男少女情窦未开时朦胧美好的回忆,是交织在曲折时光中的人性呼唤和时代沧桑,这一切,汇集在我的长篇小说《手足情》中。6月初,小说出版,在我的母校北京东路小学举办了首发式。这是坐落在上海的母亲河苏州河畔的一所可亲可爱的小学,六十多年前,我曾经在这里上学。前几年,母校的师生读我的《童年河》,发现小说中出现的那所小学就是北京东路小学。在庆祝建校100周年的时候,学校建了一个“童年河图书馆”,并邀请我参加了图书馆的开馆仪式。那是记忆中难忘的美好时刻。《手足情》在母校的“童年河图书馆”首发,让美好的时刻在记忆中得到了延续。
2023年是我的散文年。这一年中,出版了三本散文集,《江芦的咏叹》《杜甫和草堂》和《赵丽宏最新散文精选》。《江芦的咏叹》是一本时间跨度很长的散文集,书中最初的文字写于1969年,那时我还是一个少年,在长江入海口的崇明岛“插队落户”。人生大半个世纪的屐痕,都留在这本选集中。这本书和我以前出版的书不同,书中有我的文字,还有我的绘画,有我的声音。读者用手机扫一扫书中的二维码,就能听到我的声音,我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诵读我二十岁时写的诗歌《江芦的咏叹》和不同时期写的散文片段。7月,在济南举办的全国书博会上,为这本散文集举办了首发式,使我有机会认识很多山东的文学爱好者,并且有愉快的交流。
2023年是我的诗歌年。这一年诗写得不多,也没有出版新的诗集,但我有机会以极欣慰的心情成功主持了第八届上海国际诗歌节。前三年,上海国际诗歌节因为疫情,无法把外国诗人请来中国,只能通过网络进行国际交流。作为诗歌节的主席,我有点沮丧,长此以往,这样的国际诗歌节会徒有其名。今年,被邀请的所有外国诗人都顺利抵达中国,他们来自五大洲,不同的肤色,不同的语言,但都怀着诗意的心,怀着对中国的友善。今年上海国际诗歌节的大奖“金玉兰”国际诗歌奖,颁给了被称为“非洲的莎士比亚”的尼日利亚诗人莱沃·索因卡。89岁的索因卡是第一位获诺贝尔文学奖的非洲作家,他克服重重困难来到上海,兴致勃勃地参与诗歌节的活动。他在诗歌节开幕典礼上接受颁奖,发表激情洋溢的感言,在上海图书馆深情地朗诵自己的诗篇,也对本届诗歌节的主题“诗,面对人工智能”发表了睿智的见解。他漫步在上海的大街小巷,欣赏夜上海的灯光,在小饭店点自己喜欢的中国美食。这是一个追求自由和真理,也热爱生活的真正的诗人。我在金玉兰颁奖典礼上宣读我撰写的颁奖词,其中有这样的语词:“在混沌的时刻,他的诗,如清澈的激流,如明亮的灯塔,如激动人心的鼓点,连接了大地和天空,沟通了过去和未来,给世界带来希望和光亮。”这样的语词,不仅是对索因卡的评价,也是对所有诗人和文学家的希冀。
在兔年学龟跑
□ 赵德发
2023年是农历兔年,年初我想起寓言故事《龟兔赛跑》,意识到自己年近古稀,写得慢了,要向那只老龟学习。学什么?虽然慢,却不停。我保持着多年来的习惯,每天早晨五点起床写上一会儿,下午再写上一会儿。就连外出参加活动,依然是五点起来,在手机上写一会儿。一年下来,成果可观:一部海洋题材长篇小说,两年前写了十万字,因为写《黄海传》而中止,今年年初继续写,到年底完成初稿,总字数四十多万。
这一年,我又发表了一些作品。《清明》杂志在第一期设“赵德发新作小辑”,发表了中篇小说《美人鱼》和散文《分水岭》,分别被《小说月报》和《散文(海外版)》转载。当然,这是去年写的。另外还在《人民日报》海外版、《山东文学》等报刊发了一些散文随笔。
今年,我的长篇纪实文学《黄海传》问世,先在《万松浦》《时代文学》《青岛文学》等刊发了一些章节,全书由山东文艺出版社在5月出版。
这一年,还有两件事值得记下:一是2月底,我的家乡莒南县建起高乡书院,聘我为院长;二是6月中旬,中国海洋大学聘我为驻校作家。从两份聘书中,我读出了责任与义务,感受到了鼓励与鞭策。
过了兔年是龙年,我继续学那老龟,慢慢悠悠往前爬吧。
一手是高原,一手是海洋
□ 杨志军
2023年,我去了三次青海,前后加起来得有两个多月的时间。这是我的一个习惯,虽然已经定居青岛28年,但每年我都会拿出一两个月专程回到青藏高原,随心所欲地走一走、看一看。那是我的故乡,我的生活和情感不能和故乡断流。
在不同的季节回到高原,我的感受很不一样,有漫无边际的绿色,也有浩瀚辽阔的白色,反差很大,但都是属于大自然的壮美。如今,在海拔4000多米的高原,在群山环绕的雪山大地,我依然能够和牧民们一起骑着马跑来跑去,活动自如。我觉得很自豪,不仅是我的精神,我的身体也还是那片土地的一分子。
在“中华水塔”三江源,我了解到,这里从牧民生产生活区,先是变成了自然保护区,现在又被划为国家公园,生态环境不断改善,一步一个台阶。牧民生活方式也发生了很大变化。过去牧民睡帐篷,里面就一个泥炉,周围铺上毡,人们坐在毡上、睡在毡上。现在牧民都住在定居点,除了用不着的冰箱,其他各种电器应有尽有,有些牧民甚至连电话都没见过就直接用上了智能手机。以前,他们为牛羊、为生活操心,现在他们为生态、为环境操心。我在玉树遇到了一户牧民,他们现在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捡拾游客们留下的垃圾,保护自己的家园。我觉得,他们的生活和精神所经历的现代化,可以说是跨越式的。这些经历和感受,都将滋养我的生活和创作。
这一年,我还有两本书受到大家关注,一本是《你是我的狂想曲》,一本是《雪山大地》。前一本是以青岛为背景创作的,探讨音乐如何拯救人心、抚慰荒芜,后一本是关于青藏高原的,获得了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获得这个奖项,对我来说是一个新的起点,是一次重新上路的激励。只要想攀登,高峰就永远在前面,不会有真正的登顶,也不会有可以完全停歇的尽头。
以后,我还是会延续这样的创作方向,一手是高原,一手是海洋,它们都是那么美丽、那么辽阔、那么神秘,滋养着我的精神和生活,也吸引着我不断地去了解、去探索、去表达。
责任编辑: 许光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