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海底沉睡两甲子的甲午战舰，正在重生

“唤起吾国四千年之大梦，实自甲午一役始也。”——梁启超

1894年7月至1895年4月的中日甲午战争，给中华民族带来了巨大灾难、永远伤痛和不尽屈辱。

刘公岛上，历史在这里沉思，警钟长鸣。

位于刘公岛上的中国甲午战争博物馆陈列馆。

今年11月，山东省人民政府对第一批水下文物保护区进行调整，将“来远”舰遗址、“靖远”舰遗址纳入其中，合并更名为“威海湾甲午沉舰遗址”。

威海湾甲午沉舰遗址是1895年中日甲午战争北洋海军沉舰遗址，均位于威海市刘公岛以南威海湾海域内，包含“定远”舰遗址、“靖远”舰遗址、“来远”舰遗址三处。

威海湾甲午沉舰遗址位置图 

从2017年至2023年，国家文物局考古研究中心、山东省水下考古研究中心、中国甲午战争博物院、威海市博物馆联合组队，持续七年在威海湾开展水下考古重点调查和研究工作，确认了三艘甲午沉舰身份及保存状况，出水4000余件文物。

得益于细致入微的水下探测、科学系统的水下作业，定远、靖远、来远三舰的铁甲、构件、生活器物等遗存得以从威海湾海底被小心翼翼地打捞上岸。

铜铭牌——2019年威海湾“定远”舰遗址出水 

“水下文物保护是个精细活，容不得半点马虎。”中国甲午战争博物院副院长刘晔说，“这些文物从海底出水的那一刻起，就面临着氧化、腐蚀的双重威胁。我们的前期保护，就是要在没有深入检测分析的情况下，通过物理隔离、淡水浸泡等科学措施，让文物保持稳定状态，为后续修复争取时间。”这份精细，正是对历史的敬畏，每一个环节都凝聚着工作人员的心血。

在刘公岛上，位于海军公所后院的实验室是大型金属文物的“专属诊疗室”。这里划分脱盐、制水、操作三大功能区，2座大型脱盐池并列摆放，池体是专门设计建造，用于铁甲等大型出水文物的前期脱盐保护。旁边的去离子水制备存储系统，每天可产出数吨高纯度去离子水。通过管道定期为脱盐池供水。“这套系统投入了20多万元，能将自来水净化成纯度极高的去离子水，有效脱离文物内部的有害盐分。”刘晔介绍，“像定远舰铁甲这样的大型构件，需要在这样的大型脱盐池中浸泡1年以上，才能完成初步脱盐。”

2020年9月17日，定远舰铁甲出水。

诸多出水文物中，定远舰的铁甲是其中的瑰宝。作为目前国内出水的唯一一块北洋海军防护装甲，其高2.832米、宽2.60米、厚0.305米，以及18.7吨的重量令人震撼。

刘公岛上，按原型1∶1复制的定远舰。

定远号战列舰系清政府时北洋舰队主力舰之一，是清政府委托德国伏尔铿造船厂制造的铁甲舰。定远舰舰长94.5米，宽18米，吃水6米，排水量7355吨，最高航速14.5节，当时号称“亚洲第一巨舰”。中日甲午战争期间的1895年2月，日军攻击北洋舰队的驻泊地——刘公岛，定远舰被日本鱼雷艇击伤搁浅。为了不使定远舰落入敌手，丁汝昌、刘步蟾下令将战舰炸毁。定远舰被炸毁的当夜，刘步蟾自杀殉国，时年43岁，兑现了其“苟丧舰，必自裁”的铮铮誓言。

此外，靖远号巡洋舰在负伤搁浅后，同样为免落入敌手，于2月9日被炸毁；来远号巡洋舰则于2月6日凌晨被日军鱼雷击沉。 

靖远舰

来远舰

日本占领刘公岛后发现定远舰虽自爆、但舰体仍大部分露于海面之上，于是对残存的舰体进行破坏性拆除，随即再次引爆破坏。“战后，日本对定远舰大肆破拆、打捞，武器和舰材被当作战利品运去日本，甚至连一些生活用品、缆绳、煤炭、木材都被洗劫，仅剩部分残骸沉入海底。”山东省水下考古研究中心水下考古研究室副主任周强介绍，当年定远舰几乎被洗劫一空，这块铁甲或许是因破拆时保护不当坠落海中，加之当时打捞技术不足，才得以幸免。

2020年9月18日，工作船在起吊定远舰铁甲。 

水下考古队员与出水后的定远舰铁甲合影 。

2020年夏，考古队在淤泥下两三米处发现了这块铁甲。当年9月，考古队租用了一艘大型起吊船，并邀请广州打捞局共同参与，最终于9月17日将这块铁甲打捞出水。这一天，恰好是甲午黄海海战爆发126周年纪念日。

“铁甲刚出水时，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泥沙和海洋生物残骸，有些地方已经锈迹斑斑，甚至能看到明显的腐蚀孔洞。”刘晔介绍，“海水里的氯离子是金属文物的‘天敌’，铁甲在海底浸泡了130年，内部吸附了大量盐分，一旦暴露在空气中，氧化速度会急剧加快。”

为了遏制这种风险，文物一出水便会对其进行初步清理，快速清除表面泥沙、海洋生物残骸等杂质，随后转入淡水浸泡环节，通过物理隔离的方式延缓锈蚀。为应对不同规格、不同类型文物的保护需求，中国甲午战争博物院累计投入120余万元，建成了两处功能互补的出水文物保护实验室，构建起“大构件集中处理、小文物精细养护”的专业化布局，为沉舰遗珍搭建起坚实的“防护网”。

目前已经完成脱盐处理的定远舰铁甲。

目前，定远舰铁甲及通风管道等关键构件的脱盐工作已圆满完成，有效清除了文物内部的盐分，从根本上遏制了腐蚀隐患。脱盐并不是文物保护的终点，为确保修复工作的科学性与规范性，中国甲午战争博物院积极引入国家级专业力量，多次邀请国家文物局考古研究中心专家现场指导。

“每一件文物的病害情况都不同，不能用统一的修复标准。”刘晔介绍，“比如出水的铁器，相较于铜器，出水时腐蚀就相对严重一些，除脱盐、清除有害锈、封护等处理措施外，还需要额外采取一些有针对性的保护措施；而一些小型金属器物，可能需要采用电化学还原法去除锈蚀。”

在充分调研、取样分析与专家论证的基础上，中国甲午战争博物院投入近30万元，委托国家文物局考古研究中心编制《山东威海湾甲午沉舰遗址出水文物保护修复方案》，目前该方案已基本完成，正在等待国家相关部门审核批复。

2025年5月，澳门青少年走进刘公岛。

“下一步，我们将全力推动项目立项，积极申请国家专项资金支持，尽快启动系统性修复工程，力争让这些沉舰遗珍以科学的方式展示，传承甲午战争历史记忆，弘扬民族精神。刘晔告诉记者，等文物修复完成后，中国甲午战争博物院会结合刘公岛甲午战争纪念地的现有资源，推出系列主题展览和教育活动，让这些文物成为开展爱国主义教育、国防教育的生动教材。”

备注：本文部分内容及图片来自国家文物局考古研究中心、山东省水下考古研究中心、中国甲午战争博物院等单位。

（大众新闻·大众日报记者 陶相银  策划 申红 统筹 王菁华 李忠运 武宗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