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文|传承文化，尤其不要忘了文化的精神

文|李康宁

日前，中华书局发布声明，回应了读者对其出版的《唐诗三百首》中指出的错误，并主动下架召回有问题的图书版本。他们表示，感谢读者朋友们的关注和关爱，对于讹误“深感惭愧”。此前，上海古籍出版社也就其国学典藏版《西厢记》中的错漏进行致歉，并全面下架该书。

虽然有错在先，但两家出版机构的诚恳态度赢得了广泛的认可。编读之间的良性互动，对出版质量必将有进一步的推动作用，也造就了当下文化场域中难得的“一字之师”的佳话。见贤思齐，闻过则喜，不被情绪与立场裹挟的讨论，既能很快达成了共识，也保持了双方的风度。

“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我们的传统文化中，并不刻意回避错误，更注重从错误中汲取经验教训，达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境界。虚心接受批评向来被视作一种“雅量”；而从批评中得到提升，更能成为一种“美谈”。管窥史册，类似的例子比比皆是。比如北宋文坛领袖人物范仲淹，在桐庐为官时曾经写过一篇《严先生祠堂记》，其中有句子为“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德，山高水长”。文友李泰伯看了后，建议将“德”改为“风”，境界上更为旷达。范仲淹先是“握手扣之”，而后“殆欲下拜”。而名气并不响亮的李泰伯，就这样成了一代文宗的“一字之师”。

优秀传统文化，是历史馈赠给我们的珍藏。但其丰赡华美并非浑然天成，更得益于代代学人跬步不息地积累创造。面对学问，古人常常采取审慎的态度，以皓首穷经的严谨心态来治学。正是因为有着“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追求，“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的执念，唐诗才能拥有气象万千的恢弘境界。若是在传承中失去了这种认真的精神，不自觉地降低标准甚至潦草应对，那从本质上就失掉了传承的意义。如果连“抄书”都不认真，又谈何涵泳发扬？

诚然，时代节奏在变化，技术手段在更迭，曾经被一代代读书人所重视的书斋案头功夫，正在被逐渐忽视。借助勘校软件，可以让艰苦的审读把关工作变得简单高效；不断革新突破的人工智能技术，甚至会有更具划时代意义的创造。但这一切客观条件的发展，都只是能手段而并非目的，并不能因此淡化了“人”的主观价值判断。毕竟，文化传承者实际上也是参与者，是立足于当下时代，为未来举火照明的人。

创立于1912年元旦的中华书局，自开办时就有着革故鼎新的锐气。以“开启民智”为宗旨，中华书局从出版教科书出发，汇聚了梁启超、马君武、叶圣陶、朱自清、茅盾等大师们的星斗之光，对传承文化作出了尤为卓越的贡献。这一次小小的跌宕，从长远看不失为读者对这个百年品牌的一次鼓励与期待，毕竟美言好听而“诤友”难得。

“士之致远者，当先器识而后才艺”。传承文化不止于名章佳句浮光掠影，那种“为天地立心”的责任感，以及惕厉自省、慎终如始的文化精神，永远不可或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