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随笔|坐席

大众日报记者 兰传斌

2020-01-25 13:36:18 发布来源:大众日报客户端

儿时关于过年的记忆中,许多已经淡忘了,但对坐席却总是记得。

我以为,人对自己光辉灿烂的一刻固然会记忆深刻,这多半是不断有意强化或者自我暗示的结果;但对自己窘迫狼狈时的记忆才算得上“真爱”,哪怕多么费尽心机想去忘记,最终都会徒劳无功,甚至欲罢不能。我对坐席的念念不忘,怕也与这种诡秘的心理逻辑有关。

忘了哪一年的除夕,落日余晖洒向袅袅炊烟之时,山村各户竞相飘出煎炸的香味,村里人认真筹划一年的年夜饭即将开场,这是农家人为数不多的庄严肃穆时刻。大人们都在忙,我却悄悄躲在角落里,盯着堆满餐桌的炸藕合、炸里脊、炸花生米,口水暗流,自律的防线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崩溃。在美食面前,任何一个吃货都毫无意志力,何况又是一个独处的时刻。所以,我下手了,对象是满桌上最重要的一道菜上最重要的一个部分:一只五六斤重的大公鸡,头上那个扑闪扑闪的鸡冠子。一个孩子的小聪明,自然很快在年夜饭之前的“上供”仪式上被发现了,口唇的快意仅仅持续了一两个小时而已。在我们老家,鸡冠子是最尊贵的吃食。会不会就此得罪某位严苛的老祖宗,我还为这担心了好几天,当然,没有吃上鸡冠子的老祖宗们,恐怕也早对这个淘气子孙捧腹大笑了吧。

说到坐席,我还是我们村很有经验的“小客(音kei)”。出门坐席者,俗称为“客”。我小时候,因为头脑长得稍圆,又得益于母亲的勤于收拾,所以可能有些讨喜,于是多了一些跟随大人出门坐席的经历,耳闻目睹过一些坐席的故事和规矩,每每成为在同伴面前卖弄的资本而颇有些优越得意,这或许也是我怀念坐席的原因之一。

在我山区老家,坐席是农村社交的重要场合,里面承载着若干传承百年的宗法道德逻辑,和现实的交际考量。比如,谁家红白喜事“席地”好,上了几碟几碗,压轴大菜是什么,有没有粉皮白菜垫碗,席间众人虽都默不作声,但事后会在很大范围被评点许久,乃至于成为对一个家族殷实与否、待客之道怎样、乃至这场婚姻前景如何等诸多大事的参考标准。再比如,坐席的顺序当然有心照不宣的严格规定,而入座之前也必定要再三谦让一番,长者以显胸怀,他人以显礼数。至于何时喝酒,何时划拳,何时催饭,据说也都有讲究。熟稔,并且服从于这些讲究的,名之曰“会坐席”。

从出门读大学起,从小山村走出,客居济南已整20年,早已是故乡变他乡,他乡变故乡。这些年,努力学着像一个城里人,也常常装模作样地吃过各种酒席,但心里总还惦记故乡的大席,只不过鲜能如愿。我也还听说,乡间坐席之事也变化很大了。惟其如此,坐席也便成了我的“乡愁”之一。(大众日报客户端记者 兰传斌 报道)

责任编辑: 禹亚宁    

评论:
提交评论

备案号 鲁ICP备11011784号  互联网新闻信息许可证编号:37120180020

Dazhong News Group(Da Zhong Daily)    大众报业集团(大众日报社)    版权所有    联系电话:0531-851936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