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谭践

盛夏某日中午，在老家宴客，中有女宾，提前一天，跟三婶说，由其作陪，三婶痛快答应。

中午将近，客人已到，三婶却未见动静。大弟媳说，准是去摘花子了，她可舍不得耽误一霎儿。

花子，即金银花，学名忍冬，常用中药，性寒味甘，清热解毒，始载于汉末药学著作《名医别录》，到了明代，名医李时珍著《本草纲目》，将之命名为“金银花”，到了我们村，村民皆称其“花子”。

十几年前，我们村的花子由我们村那位能人引进，大约30亩。谷雨以后，花子开花，越开越多，直到立秋，越开越少，至霜降基本结束。花子属藤蔓植物，夏季长得最快，花儿随藤蔓一节节生长、开放，采完老枝，再采新枝。花子将开未开之际，品质最好，价格最高，但时间很短，晚一个早晨，花子盛开，价格便降下一半甚至更多，一节节生长的花子，催促着人们赶紧采啊，采啊。这段花子采摘期，需大量劳力，村里青壮年大都在外打工，这活儿就成了老年人的“专利”，然而可能又属“雕虫小技”，是以老汉不为。摘花子，便清一色由六十岁以上的老年妇女承担，三婶就是其中一员。

这几个月，不管高温酷暑，也不管刮风下雨，除非刮大风下大雨，人出不了门，进不了地，三婶几乎天天上工。采摘花子最多时有七八十人，最少时有一二十人，其中总少不了三婶。大热天，三婶趁着凉快，凌晨三点多醒来，天未亮，鸡未鸣。她家离花子地二三里路，为赶时间，三婶骑三轮车，走街串巷，拐弯抹角，赶到时，将近四点，天色正好微明。大片大片的花子，将开未开的，嫣然开放的，嫩黄的，粉白的，金黄的，在大片绿叶衬托下，在曙光里一片生机，这么一大片花子地，此时属于三婶一人啦！三婶停下三轮车，选一块叶最盛，花最繁的地儿，下手采摘，朦胧中，不远处似有人影，正低了头，一心一意采着，三婶一惊，还有比她来得早的？三婶知道是谁了，大嗓门喊，大表嫂啊，来这么早？那边头也没抬说，他表婶子，哪天我都比你晚不少，今儿为了比你早，叫老头子定了闹钟！三婶腹诽，这个老妈妈，前几年得了脑血栓，一腿有点瘸，一臂伸不直，走路腿脚不灵便，摘花子得用左手，为了保持身子平衡，往前迈一步，头得回一次。她一双儿女，大学毕业在城里工作，每月给她不少钱，不缺吃不缺喝，图个啥呢？天大亮时，三婶和大表嫂聚到不远处，一边聊天，一边采摘，三婶就把腹中话说开了。大表嫂说，咱就是忙活的命嘛，一闲下来，浑身不得劲儿，忙起来倒好，啥都忘了；咱这觉也少，躺在床上睡不着，翻来翻去烙锅饼，还不如趁早到地里，鸟语花香的，多自在？三婶想也是，不再答话，专心摘花。一口气摘到十点多，三婶停下来，倒掉靴鞋里积下的露水，想起中午还要陪客，得回家收拾一番，遂将花子交给主家，称了斤两，骑车返回。

我们终于等到了三婶。三婶还是骑着三轮车，进屋时左腋下夹着一包麦莛儿，右手辫子刚起了个头。刚坐下，三婶有些自豪地说，上午挣了二十多块钱了，一斤花子四块多，我采了六七斤哩。我说，三婶您这么能干，不快过成财主啦？三婶说，下午不干啦，吃完饭陪客说话！我说，三婶啊，您陪客说话掐辫子，还是不耽误挣钱啊！三婶说，我不停掐一天，才卖二三十块钱，哪赶上俺侄子，啥活也不干，见天好几百！吃完饭，送走客，我还得到地里把棒槌子（玉米）秸拉回家，剁吧剁吧喂羊哩。

三婶今年七十五岁，身高一米五多，体重也就七八十斤吧。三叔两年前得病体弱，三婶就成为顶梁柱了。

责任编辑： 刘君    

打开大众日报客户端阅读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