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新闻】

波兰宪法法院：欧洲人权法院无权干涉其法官任命

新华社华沙11月24日电（记者张章）波兰宪法法院24日裁决，欧洲人权法院无权评判波兰宪法法院法官任命程序的合法性。分析人士表示，这一裁决将进一步激化波兰和欧盟关于波兰法制问题的矛盾。

波兰宪法法院当天的判决说，欧洲人权法院引用《欧洲人权公约》来评判波兰宪法法院法官任命程序合法性的做法不符合波兰宪法，波兰宪法法院不是《欧洲人权公约》管辖下的法院。

波兰宪法法院院长普谢文布斯卡说，用《欧洲人权公约》第六章将波兰宪法法院认定为一般法院不符合波兰宪法，欧洲人权法院无权引用此条款来评判波兰宪法法院法官任命程序的合法性。

对此，欧洲委员会秘书长布里奇24日表示，波兰宪法法院当天的裁决“史无前例”，引发严重关切，欧洲委员会将谨慎评估判决的理由和引发的效果。

波兰宪法法院2017年驳回了波兰一家企业向政府要求索赔的上诉。这家企业于是向欧洲人权法院上诉，欧洲人权法院今年5月引用《欧洲人权公约》第六章裁决，认为该企业被剥夺了接受“依法设立的法院”审理的权利，因为负责审理该案件的一名法官是波兰政府不合程序任命的。11月8日，欧洲人权法院在另一个案件中引用同一条款，做出了不利于波兰最高法院的裁决。

波兰政府一系列具有争议的司法改革此前已招致欧盟不满，欧洲法院多次就相关问题做出裁决。今年7月，欧洲法院裁决，要求波兰暂停去年设立的一个专门针对法官的纪律审查机构，但波兰政府拒绝执行，并将这一问题诉诸本国宪法法院。波兰宪法法院随后裁决称，欧洲法院干涉波兰司法改革违背波兰宪法，波兰国内法律对欧盟法律具有优先权。11月16日，欧洲法院做出裁决，认为波兰司法部长可以调任法官到更高一级法院并有权无需理由随时终止调令的办法违反欧盟法律。波兰方面称，这一裁决是“破坏波兰司法系统的又一次尝试”。

波欧“法治冲突”令欧盟左右为难

□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 董一凡

近期，波兰和欧盟多年来的“司法之争”进一步升级。11月24日，波兰宪法法院裁决称，波兰宪法法院不是《欧洲人权公约》管辖下的法院，因而欧洲人权法院无权评判波兰宪法法院法官任命程序的合法性。种种迹象表明，波兰等中东欧国家与欧盟之间未来关系以及欧盟内部团结正遭遇重大挑战。

事实上，波兰与欧盟所谓“法治冲突”并非一日之寒，而是自2015年10月波兰现执政党——法律与公正党时隔多年再次执政以后产生，并不断逐步升级。2015年12月，法公党控制的波兰议会推翻了10月大选前前任议会推举的宪法法院法官人选。同月，波兰议会通过有关宪法法院运作规则的法律，通过出庭机制、案件受理机制等改革，增加了宪法法院通过裁决违宪而制衡议会通过法案的难度。2017年7月，波兰议会通过《普通法院组织法》修正案，规定了降低波兰普通法院法官的退休年龄，并授予司法部长批准延长法官工作年限的权力。2017年12月，波兰议会通过《最高法院法》修正案，将宪法法院法官退休年龄降至65岁，总统拥有批准延长法官任期的权力。2018年4月，《最高法院法》修正案，波兰宪法法院将设立“纪律庭”，对波兰普通法院法官所作出的司法判决进行调查、处理和审判。2019年12月，波兰议会再次修正波兰司法系统相关法律，涉及司法独立及法官纪律等。2021年10月，波兰宪法法院裁定波兰国内法律相比于欧盟法律具有优先权后，成为波兰对于欧盟法律地位的直接挑战，欧盟以及西欧成员国对此出现超乎寻常的反弹声浪，也成为此轮波欧“司法之争”的导火索与关注焦点。

从波兰逐步推进司法改革的过程当中，法公党领导下的政府为了实现减少司法系统对行政和立法权力以及政府政策法规推进的限制，而逐步通过司法改革的方式弱化司法机关的权力，逐步改变波兰仿照西方确立的立法、司法、行政“三权分立”的政治体制，转而逐步增强行政官员对于司法人员的影响力，这在欧盟看来，波兰的司法独立性受到了严重影响。通过递进式的司法改革以及对宪法法院等人士任免的调整，波兰政府对司法系统的影响力已经明显上升，宪法法院目前的裁定和表态已经与政府的立场大为接近。在法公党及其领导的政府看来，波兰的司法改革一方面是避免西式“三权分立”相互掣肘、影响国家治理效率的弊端，另一方面则是践行法公党国家至上、反对欧盟过度干预成员国事务的民族主义意识形态，通过与欧盟就司法改革问题的博弈和对抗向国内显示其政治主张。

然而对于欧盟而言，波兰的司法改革进程无疑是在动摇其价值观和制度框架的根基。一方面，欧洲国家组成欧盟不仅要实现经济大市场、人员往来等方面的联盟，更要在法治、欧洲价值等方面的共同认同。而冷战以后中东欧国家正是选择接受了《哥本哈根标准》框架下的价值承诺，才迎来了2004年欧盟的大规模东扩，让波兰等国融入欧盟大家庭。然而，波兰的“叛逆之举”却意味着“三权分立”“言论自由”等西方式的政治和社会原则被中东欧国家所摒弃，从而在欧盟内部“我者”和“他者”的价值对立愈发激烈，欧盟自诩的价值观标签也将因此而褪色。同时，波兰的司法改革直接挑战欧盟委员会、欧洲议会和欧洲法院等的权威，动摇欧盟法应被成员国普遍接纳的重要原则。而如果其他国家在具体政策领域中仿效波兰的做法，公然违抗欧盟政策立法，将使得欧盟推动共同政策促进一体化的方式遭遇阻碍，欧盟的治理模式将面临直接挑战。

在多年来的“法治冲突”博弈中，欧波双方可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欧盟方面从各路政界大佬的谴责施压，到欧盟委员会发出关切信函，再到欧洲法院裁定波兰种种立法行为违宪，甚至是以启动《里斯本条约》第七条或叫停欧盟疫情复苏资金、团结基金等财政援助机制相威胁。而波兰方面则政府官员、宪法法院、议员等轮番回击欧盟的舆论和法律压力，并联合匈牙利等国在欧盟理事会这一成员国重大决策场合上结成攻守同盟，共同利用重大行动“一致同意”的机制瓦解欧盟采取的实质性政治或经济制裁措施。因此，虽然多年来波兰一直遭受欧盟层面乃至西方自由派舆论的抨击，但一直将其司法改革措施不断推进。

目前来看，是否对波兰的“逆流之举”采取强力措施，欧盟正面临两难境地。一方面，在欧盟自身在近年来多重危机冲击下，维护内部团结反对成员国反目分裂已成为重中之重，特别是波兰兼具仅次于德法意西的欧盟大国以及中东欧新入盟国代表之双重角色。此外，波兰目前还处在东欧难民危机中的前沿，是德国等西欧国家抵御新一波难民潮的前线，欧盟对波兰的需求也意味着其难以走到撕破脸的一步。因此，欧盟也试图在施压同时，对波兰采取安抚怀柔的策略，比如此次危机中默克尔呼吁波欧双方应缓和“宪法危机”，“不要孤立波兰”。另一方面，波兰不断朝着非西方宪政的方向发展，对于欧盟的共同价值认同仍然是一种长期隐患，其疑欧主义思想和政治实践也将对其他国家产生外溢影响，成为欧盟一体化进程无法绕开的问题。未来，如果法公党继续在波兰执政，波欧双方的“法治冲突”仍将长期存在，相互博弈很可能成为常态。

【大众日报《环球论坛》专栏作者简介】

▲董一凡，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欧洲研究所助理研究员,主要研究领域是欧洲经济、欧洲一体化、欧盟能源问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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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武宗义     签审： 梁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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